两人深入林中,在一处绘有古老图腾的石碑前,许祎停下了脚步。
远处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祎立刻拉着溯洄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中,指尖轻点,一道黑色咒文瞬间封住了溯洄的嘴。“快,灭火!!”一队人马穿过眼前,许祎拉着溯洄向后急退,直到队伍远去才松口气。刚欲起身,却被溯洄猛地拉住——叮叮当当的骨铃声由远及近!
两人迅速隐入更深处的树丛。黑暗中,溯洄能清晰地感受到许祎近在咫尺的气息,甚至能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
透过枝叶缝隙,两道身影走近。当先的男子身着普通异族服饰,而他身旁之人却诡异非凡:雉羽冠冕在夜风中如幽蓝鬼火起伏,咒链撞击额骨发出催魂声响,腰间蛊铃随舞步嘶鸣。翻飞的裙摆下,蛇鳞内衬若隐若现,宛如一尊刚从血池爬出的古老神偶。
“这魔族欺人太甚!放火烧林,不如让我直接迎战!”
“莫急。他们一时过不来,待各部族到齐再攻不迟。”
溯洄瞬间感到许祎周身戾气暴涨,杀意凛然!她几乎要冲出树丛。溯洄冰凉的手指猛地抓住许祎的手腕。许祎身体一僵,那股冲出去的劲头骤然消散。
“祭祀事宜如何了?”
“回大祭司,还差一点。”
“那还不快去?!”
“是。”
“等等,阿木剌回来了吗?”
“暂未。”
“下去吧。”
脚步声远去。留在原地的女人戴着萨满面具,对着冲天火光低语了一句晦涩的咒言,随即离开。骨铃声终于消失,许祎起身时,头不慎撞上溯洄的下巴。她只冷冷瞥了一眼,便拉着溯洄向密林更深处潜行。
避开层层守卫,两人翻入一处院落。许祎目光锁定一间亮灯的屋子。绕至屋后,她戳破窗纸窥视——镜前,一名少女正梳妆,旁边衣架上挂着一套异常华丽的祭服。
溯洄警惕地观察四周,忽听脚步声靠近,立刻拍了拍许祎。屋内,许祎正思忖如何无声制住少女,回头看见溯洄脸上的禁声咒,瞬间有了主意。她指尖微动,同样的黑色咒文瞬间缠绕上屋内少女的唇舌!守卫巡视而至的前一刹,两人翻身入内。
少女惊恐地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的咒文,又瞪着闯入者。许祎径直坐上梳妆台,手中把玩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我只问,你点头或摇头。懂?”少女倔强地瞪着她,直到冰冷的刀尖贴上脖颈,划出血痕,才慌忙点头。
“你是今晚的圣女?”
点头。
“乌玛要召唤天神降临?”
再点头。
许祎瞳孔骤缩:“她找到圣物了?!”少女眼中闪过惊骇,迟疑间,匕首又压深一分!她立刻用力点头。
许祎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走向溯洄。一道寒光自溯洄眼中闪过!他本能地抬手格挡——噗!绑住他手腕的绳索应声而断,也挡住了刺向许祎后心的利刃!许祎反应极快,旋身一脚将偷袭的少女狠狠踹飞,撞在地上发出闷响。
守卫破门而入!只见“圣女”背对他们,正缓缓梳理长发。
“什么声音?”
“架子倒了,无碍。”许祎模仿着少女嗓音。
“今夜不容有失!”
“明白。”
守卫狐疑地扫视屋内。门后阴影里,溯洄紧贴墙壁,屏住呼吸。守卫最终只留下一句:“时辰快到了,快些!”便关门离去。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床下被缚的少女徒劳地发出无声呜咽。
许祎探究地看向溯洄:“为何救我?”溯洄指了指被封住的嘴。许祎蹙眉,并未解咒,显然仍未信任。她翻出窗外,片刻后扔给溯洄一套带着异味的宽大守卫服。溯洄面露抗拒,但敲门声已至。
“圣女,大祭司有请!”
“知道了。”许祎应道。
两人迅速更衣。铜镜中,许祎戴上冰冷的面具,眼神沉郁。推门而出,两旁守卫齐跪:“恭迎圣女!”队伍启程,溯洄趁机翻窗,蒙面混入末尾守卫之中。
穿过崎岖狭窄的羊肠小道,队伍进入一处几乎封闭的峡谷。溯洄抬眼望去,心神剧震!
巨大祭坛中央摆放着一面古老巨鼓,如同垂暮的老者,注视着这一切。鼓上,数名身着羽衣、脸覆傩面的舞女静立如提线木偶,维持着诡异的舞姿。角落处,一支由巨大兽角制成的号角泛着幽光。峡谷两侧陡峭的崖壁上,刻满了巨大而神秘的符文。
“圣女”踏上祭坛的刹那,一声撼天动地的号角长鸣撕裂寂静!号角余音未散,鼓上舞女猛地“活”了过来,动作僵硬而精准地踏出舞步。
“咚!咚!咚!”每一次重踏都如敲在心脏之上,鼓声沉闷而夺魄!一舞终了,舞女们倏然围成一圈,抽出短刃,毫不犹豫刺入心口!齐刷刷向后倒去,殷红鲜血迅速在鼓面蔓延,如同一朵盛开的、妖异的曼陀罗。
许祎赤足踏上这片血染之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她行至鼓心,重重跪下,额头撞击鼓面,发出更沉闷的巨响。
大祭司高举双臂,嘶声呼喊:“天降福泽,佑我羽灵!”
“天降福泽,佑我羽灵!”祭坛下,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头颅重重叩击地面,狂热的高呼在封闭峡谷中层层回荡,震耳欲聋!
“天降福泽,佑我羽灵!!”
许祎的面具紧贴在冰冷的鼓面,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几乎让她窒息。每一次狂热的口号“天降福泽,佑我羽灵!”都像钝刀刮过她的心脏,提醒着眼前这片被愚昧和血腥浸染的土地。
面具下的双眼紧闭,并非虔诚,而是在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力量。她必须等,等到那个披着神袍的恶魔离得足够近,近到她的匕首能瞬间终结那虚伪的生命。
溯洄混在狂热跪拜的人群边缘,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鼓面上那片刺目的猩红,目光死死锁住高台上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乌玛。
她正缓缓走下石阶,每一步都伴随着咒链撞击额骨的轻响和腰铃的嘶鸣。她手中托着一个被厚重黑布包裹的物件,形状狭长,隐隐透出令人不安的幽光。
“圣物……”溯洄无声地念着,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许祎得知它被找到时那瞬间的绝望与无力,此刻他仿佛能感同身受。这东西,是开启灾祸的钥匙!
乌玛行至血鼓边缘,并未立刻踏上那由生命铺就的“神圣之路”。她停下脚步,面向狂热的人群,高举双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布满奇异刺青的手臂。
她口中开始吟诵,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敲打在崖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上。
嗡——
符文应声亮起!起初是微弱的荧光,如同沉睡的萤火虫被唤醒,紧接着光芒大盛,赤红如血,沿着崖壁的沟壑急速流淌、连接,最终在整个峡谷内壁形成了一张巨大无比、散发着邪异气息的能量光网!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无形的压力让溯洄几乎喘不过气,普通守卫们更是面露痛苦,却依旧狂热地高喊着口号,仿佛这压力是神恩的体现。
就是现在!
当乌玛踏上血路的第一步,当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圣物和维持咒语上,当她离跪在鼓心的许祎只有三步之遥——
许祎动了!
像一道蛰伏已久的猎人!她猛地抬头,面具下的双眼锋芒毕露,再无半分掩饰!跪姿瞬间化为前扑,紧握执念剑带着积攒了不知多久的仇恨与决绝,撕裂空气,直刺乌玛的心窝!同时,她的左手如鹰爪般探出,目标直指那被黑布包裹的圣物!
“亵渎者!”乌玛的反应快得惊人,惊怒交加的尖啸刺破咒语。她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雉羽冠冕几乎触到鼓面。匕首擦着她的前襟划过,带起一片碎裂的布料。但许祎夺向圣物的手却结结实实地抓住了黑布的一角!
嘶啦!
黑布被大力扯开!
露出的并非溯洄想象中的水晶或心脏,而是一截……骨头。惨白,带着岁月的斑驳,却异常完整。
骨头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与崖壁符文同源的暗红色咒文,此刻正随着乌玛的咒语和峡谷的能量场而剧烈闪烁,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波动。
那波动扫过溯洄的瞬间,他脑中剧痛,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要强行挤入——荒芜的战场、哭泣的女人、冰冷刺骨的黑暗……
“抓住她!杀了她!”乌玛稳住身形,脸色因愤怒和施法中断的反噬而扭曲。
她腰间的蛊铃疯狂摇响,裙摆翻涌,露出下面层层叠叠、闪烁着寒光的蛇鳞内衬,竟发出嘶嘶的、仿佛活物吐信般的声音。
同时,她手腕一抖,缠绕额骨的咒链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许祎!
整个祭坛炸开了锅!
“有刺客!保护大祭司!”
狂热的祈祷瞬间化为惊恐的怒吼和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最近的守卫如梦初醒,红着眼扑向祭坛。
溯洄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撞开身前一个还在发愣的守卫,顺手夺过他手中的弯刀。
没有半分犹豫,他冲向一个正手脚并用试图爬上鼓面支援的守卫,刀背狠狠砸在对方的后颈上,守卫闷哼一声栽倒。溯洄一脚将其踹下鼓边,自己则借力跃上血染的鼓面边缘!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许祎一手紧握着那截邪异的圣骨,另一手握紧执念,在鼓面上与乌玛缠斗。乌玛的咒链如同两条灵活的毒蟒,角度刁钻狠辣,每一次抽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蛊铃的噪音和蛇鳞的嘶嘶声更是不断冲击着耳膜和心神,让许祎的动作明显滞涩了几分。鲜血不知是许祎的还是之前舞女的,在她们脚下飞溅。
下方,更多的守卫像潮水般涌来,试图爬上祭坛。
溯洄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脑中翻腾的混乱影像。他握紧弯刀,目光锁定一个从侧面偷袭许祎的守卫,如同猎豹般冲了过去。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那截被许祎死死攥在手中的圣骨,正散发着越来越不祥的光芒,仿佛随时会引爆整个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