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祖心软了。”
“祂也不知为何,明明自诩忘情绝性,却在看到这般人物时,出手留下了他的残魂。”
奎木狼的声音带着感慨,旋即又叹了口气,
“祂将大圣的残魂送至域外,盼他能夺舍重生,再度修行。”
“只可惜,祂终究还是小瞧了大圣。”
“大圣宁可散尽修为,魄散魂飞,也不愿借他人躯壳偷生。”
……
……
……
混沌。
寂静。
悟空突然有些疑惑。
以太乙境的修为,早就参悟了生死。
神魂陨灭,意识消散。
那才是真正的死境。
可为什么,自己现在还能清晰地思考?
“唉……”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的叹息幽幽响起。
黑暗中,一位黑发黑瞳的老者缓缓凝聚出身形。
“此地名为「死境」。”
“乃是「忘川」羁留之地的最深处。”
“亦是太乙之上修士死后的归宿。”
悟空一愣,下意识地喃喃道:“师父?”
老者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那魔祖将你送到域外,盼你夺舍重生,再活一世。”
“你为何不答应?”
悟空闻言,却洒脱地笑了笑,
“师尊教我七十二变,说要「千般变化皆由心」。”
“若借他人躯壳重生,便是困在虚妄的皮囊里,再无半点灵明。”
“如今将化残魂,倒像是当年学本领时您说的,”
“——「道在蝼蚁,道在瓦甓」,徒儿也算将这通天彻地的本事,散作人间烟火了。”
老者沉默片刻,又问,“不后悔?”
“不后悔!”大圣坦然回应。
“好猢狲。”老者笑骂了一句,眼中却凝着一丝怅然,
“既如此,便将你毕生所学凝成灵种,洒向域外罢。”
话音未落,祂袖中腾起滚滚云气,在黑暗中勾勒出破碎的西行画卷。
“此界因天道失衡,轮回劫数将至。”
“你留下的传承,会在轮回重启时化作引路人。”
“待新的取经人踏上西行路,便是扭转乾坤的契机——”
话落,老者突然伸手重重拍在悟空肩头,在他肩上留下一缕清气,
“好猢狲,这次莫要再被天道牵着鼻子走,去撕开那层蒙昧,还人间一片清明!”
说话间,老者的身形开始破碎成灰雾,大罗道果逐渐枯萎,生机也缓缓消散。
悟空见状,神情满是惶恐,
“师,师父?”
“您这是怎么了?”
“无碍,无碍。”老者却只是含笑抚须,
“贫道掌众生命数,乃守序之灵,亦是天道的一部分。”
“可看着你这猢狲一路逆鳞、撞得头破血流……”
祂的声音忽轻忽重,化作漫天星屑落在悟空掌心,
“为师才知,被天道束缚的「永恒」,不过是场荒诞闹剧。”
“既背离此道,便已注定要偿还这「篡改命数」的因果。”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悟空急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
灰雾突然剧烈翻涌,老者凝成半透明的手掌最后一次揉乱悟空的毛发,
“莫要哭丧着脸。”
“看——”
话音未落,整片天地突然倒卷,无数记忆碎片在虚空中炸开,竟是菩提祖师自天道而生、执掌因果、暗中庇佑弟子的过往。
“为师从未离你远去,你一直都是为师最引以为傲的弟子。”
下一瞬,老者的身形骤然溃散,黑暗中传来了祂若有若无的轻笑,
“即便重来千次万次……”
“吾仍愿,为那只敢掀翻天道棋盘的猢狲,舍了这永恒道果。”
“哈哈哈哈哈哈!”
“天道啊……”
“将军!”
……
「混元一气塑灵身,执掌轮回岁月深。」
「暗授神通违天道,甘燃道果护真心。」
「逆行因果惊三界,笑赴归墟守寸忱。」
「纵使魂消星汉外,犹留清气照乾坤。」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弟子。
上行下效,不外如是。
猴子被菩提燃命拉出了死境,保留了他的太乙道果和残魂。
而逃离死境者,却将自身的一切,送给了域外的一位仙舟将军。
这便是师徒俩一脉相承的「轮回」理念。
——传承。
……
话音落下,景元早已泪流满面。
他虽了解大圣的为人,却从未想过,大圣竟做到这般地步。
换作是他,在师尊以命相护脱离死境后,即便满心不愿,也会寻一具尸身夺舍重生,哪会将身后事尽数托付给外来之人?
也唯有……
唯有……
“这就是齐天大圣啊……”镜流轻声感慨,语气中满是敬佩。
“唉……”符玄也默默地叹了口气。
唯有星宝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
——已知菩提祖师是老登的分身,无论何种形式的分身,只要是老登的形象,立场一定站在老登那边。
那么问题来了。
老登不是要扮演天道吗?
为什么这个分身却站在天道对立面,甚至希望猴子重走西行路?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星宝脑海,让她的表情微微一僵。
等下!
老登好像从没说过,他的本体是天道。
是了,内鬼群里,执掌「自在天」界定之书的是娜塔莎。
老登拿的一直是恶鬼界那本。
而恶鬼的界定之书……在小三月的操作下,变成了人间的界定之书。
所以……
想到这,星宝不着痕迹的打开了内鬼群,点击了停云的头像,
……
「星:有问题!」
片刻后,
「停云:?」
「什么有问题?」
「抱着帕姆的自拍.JpG」
「星:吸溜吸溜,(*′w`*)」
「咳咳……」
「我是说,老登有问题!」
「停云:哦?夫君都要为你杀三清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星:那是两码事,老登只是怕我感觉委屈,想要替我解掉心结。」
「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没发现,老登的布局有些不对劲吗?」
「停云:细说。」
「星:他说等我们击败天道,会让所有人明白杀错了目标,给他们来上个狠的。」
「但这个过程中,老登的本体在哪?」
「天道绝不是老登的本体!」
「毕竟,我刚发现,有个长得和老登一模一样的分身,居然主动背叛了天道!」
「停云:……还真敏锐呢,星宝。」
「既然这样……小女子也不藏着掖着了。」
下一瞬,界面上显示了一行信息。
「停云邀请你加入群聊——复仇者联盟。」
星宝:“?”
这是什么鬼?
她一脸懵逼的点了进去。
……
「复仇者联盟。」
「群主:黑塔」
「群成员:停云、流萤、姬子、娜塔莎、花火、李素裳、青雀、忘川、小黑塔一号、小黑塔二号。」
「星已加入聊天群。」
「娜塔莎: ?@停云」
「她可信吗?」
「停云:之前不好说,现在可以信。」
「娜塔莎:懂了!」
「@黑塔 你们给星解释一下吧。
「黑塔:@星 稍等一会儿,我在艾草,一会儿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你们先聊一下情报。」
「星:???」
「艾什么???」
「娜塔莎:辛苦了。」
「那就从我先开始吧。」
「星:呃……你们究竟在说啥呢?」
「这个群又是咋回事?」
「娜塔莎:别急,听我说。」
「我在很久之前,于自在天界证道路尽级,也就是仙道的大罗金仙。」
「牧让我尝试合道,说或许能更进一步。」
「他没骗我,成为墟界天道后,我确实有所突破。」
「之后,他向我要走了天道控制权,说要布置一场大戏。」
「反正合道者一证永证,天道对我无用,我就答应了。」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停云:然后是小女子,夫君让小女子构建万灵界副本,给予试炼者些许机缘。」
「理由是——天道至公,不可随意下场干预,需要小女子从旁协助。」
「对了,夫君还让小女子成为内鬼,在众生抗击天道时,给他们一记背刺。」
「花火:牧跟我说,天道不公,让我把这个消息传给六道的大能们。」
「流萤:他告诉我,西游是天道设下的枷锁,完成仪式后,人间界的命运便会彻底锁死,修行者境界攀升时,需面对天道降下的“雷劫”。」
「他说,这是天道在限制众生的意志,希望我能阻止西行仪式……」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天道和国师是一个人。」
「姬子:boSS给我的任务倒不算难……」
「就是让我找机会,当着瓦尔特先生的面杀一次安禾……」
「星:……」
「很难评价……」
半晌,
「星:我大概知道咋回事了!」
「老登一开始想让我跟着取经团队对抗天道,后来发现我被三清算计进入轮回,又想让我回自在天界休养。」
「现在想来,我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话说,@李素裳 @青雀 @忘川 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
「青雀:听说这里能打击报复boSS,我就来了。」
「忘川:+1」
「李素裳:我也不知道哇,黑塔说想不想对boSS复仇,我还没回答,她就给我拉进来了。(语音)」
「对了,为啥要对boSS复仇啊?(疑惑的语音)」
「星:@李素裳 你没看聊天记录吗?」
「李素裳:看了呀,就是没看懂……(语音)」
「星:……」
「黑塔已将李素裳移出聊天群。」
「黑塔:刚醒,@星 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星:嗯……」
「老登嘴里都是实话,但对每个人都只说了一成情报。」
「黑塔:对!」
「他给我展示了天道的所作所为,还有对三月七的“残忍手段”。」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我知道他不会对自己的女人说谎,但以他的智慧,也绝不可能做出那种离谱操作。」
「所以我整合了所有信息,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周牧在推动众生反抗天道,而且他不在乎谁赢谁输。」
「第二,他在墟界的布局远超想象,界定之书和六道神技只是冰山一角。」
「第三,你们心疼的小三月,大概率一直是他的人。」
「周牧的表演很到位,可三月七的破绽太大。」
「试想,一位从开天辟地便存在的魔祖,怎么可能在没完成目标前,在混沌海里抱着洪荒碎片,呆滞久坐。」
「戏太假,过犹不及。」
「停云:这么说来,提供情报的阿哈也不可信。」
「花火:乐子神向来如此,谁给的乐子大就帮谁,现在牧给的“剧本”更有意思。」
「星:@黑塔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黑塔: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吃点苦头!」
「亏我还帮他完善剧本,欺骗老娘感情!」
「停云:我倒不在意夫君的计划,但对三月妹妹的想法却好奇得很!」
「小狐狸咬牙切齿.JpG」
「流萤:我想看看,他选了什么人当共谋。」
「娜塔莎: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和他正面打一架。」
「黑塔:@所有人 他的本体现在在我和流萤这里,等会儿我俩可能还会昏迷。」
「你们依照现有安排行事就好,直到最后一刻,让娜塔抢了他天道的位置!」
……
原来如此!
星宝瞬间明悟了一切。
她突然想起在雅利洛发生的事。
那时自己准备谋划迫害杨叔,缓和他和小恶魔的关系。
小三月不同意,自己就将她捆到了椅子上。
当时她好像要说的是……
「你们等着!等本姑娘挣脱束缚,非得黑化给你们看看!」
「永别了,牢笼!」
是了!这就是老登选择她的原因!
之前那所谓的「别再站在我对面」。
合着全他妈是在演我!
……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
就在这时,轿内的时空骤然凝滞,周牧的身形缓缓出现在车架中央。
他心口和脖颈处嵌着两个透明窟窿,缭绕的魔气丝丝缕缕渗出,神色间满是无奈。
星宝被吓了一大跳,噌的一下站起身,焦急地看向那还在向内侵蚀的伤口,
“你这是怎么搞的?”
“放心放心。”周牧抬手想安抚,却因动作牵扯伤口而闷哼一声,苦笑道,
“不过是具化身,死了也不打紧。”
“倒是没想到,以我的武道修为,居然打不过小三月,差点让她一枪捅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星宝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周牧忽然挑眉:“你不好奇,我为何特意来找你?”
星宝脸色有些难看,“有什么可好奇的?”
“我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计划。”
“只要你能开心,其他事,根本不值一提。”
周牧神情微微一滞。
他看着眼前炸毛的小浣熊,竟感觉千锤百炼的道心,在这一刻软得像团云絮。
你就说吧,碰到小浣熊这样的妻子,你愿不愿意容忍她的为非作歹。
唉……”他揉了揉眉心,“你那个复仇群里,青雀和姬子都是我的人。”
“嗯……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是我操控她们身体进的群。”
“至于黑塔的谋划……”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
“只能说智慧有余,认知不足。”
“她小看了我,也看低了大罗。”
“若我真的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只需要从源头改变一下「事实」就好,甚至这种事情,半步大罗就可以做到。”
星宝挠了挠头,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原来是这样。”
旋即,又有些疑惑,
“不对啊,娜塔和小狐狸也是第三境,按理说应该知道你的想法吧?”
“为什么还在反对你呢?”
“难道她们没有能力查探墟界的历史?”
周牧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
“她们确实知道真相……”
“但一个想找我打架过瘾,一个吃三月七的醋,根本不愿配合。”
他无奈地摊手,“就……挺难受……”
星宝:“……”
原来帮助黑塔计划是假,借着计划揍你一顿是真。
想到这儿,星宝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挂满了恐惧,
“你不会想让我帮你吧?”
“你别害我。”
“这忙我可帮不了。”
“你自求多福吧!”
周牧嘴角微抽。
这就是小狐狸恐惧症吗?
都给我星宝调成啥样了?
“算了……”他抬手擦去星宝眼角未落下的眼泪,
“我来这只是怕你乱想,心里不舒服。”
“既然你没有在意,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星宝突然拽住他衣袖,“你和小三月到底怎么回事?”
周牧轻笑一声,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
“自己去查。”
“记住,多琢磨「墟界」二字,再问问那些老古董,六道究竟是何时诞生的。”
话音刚落,周牧捏了个手印,身形瞬间溃散成纯粹的灵气,消散在天地之间。
……
……
与此同时,时间也恢复了流动。
奎木狼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便是西游轮回前,大圣的故事了。”
“至于圣僧关心的紧那罗菩萨……”
镜流闻言,一直低垂的双眸微微抬起,无意识间攥紧了腰间的剑柄。
“就要从西牛贺洲还未建立秩序时开始说起了。”
奎木狼看着镜流的眼神,面露追忆,
“数元会前,西牛贺洲蛮族胡虏众多,不听教化。”
“灵山之主派遣座下大弟子,八部龙神之首的紧那罗菩萨传教。”
“可那当地大祭司却故意刁难,让他三日之内度化小偷阿溜、恶霸阿刀和青楼女子阿羞三个难缠之人,否则立刻离开。”
奎木狼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菩萨佛性深厚,且深谙人性。”
“他先是找到阿溜,历数其罪行,又以神通展示其亡父在地狱受苦的画面。”
“当那小偷看到父亲被刀山剑树刺穿时,吓得瘫倒在地,涕泪横流。”
“心生恐惧之下,幡然醒悟。”
景元闻言,十分认可,
“菩萨果真大智慧。”
“未得教化者,以鬼神之说劝其向善,为上策。”
“然而大祭司岂会轻易罢休?”奎木狼话锋一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他唤来恶霸阿刀,那汉子当真是泼皮,任菩萨如何晓谕佛法,那厮完全不理,抄起钢刀便劈向法台。”
“谁料菩萨突然按住刀刃。”
“你道祂说了什么?”
“「施主若要杀我,便连这颗真心一并剜去罢」。”
“那刀刃没入半寸,血珠顺着衣襟蜿蜒。”
奎木狼说的绘声绘色,抹了把嘴角继续道,
“说来可笑,这凶神恶煞的汉子,见菩萨自戕,竟当场腿软瘫坐。”
“原来平日里耀武扬威,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菩萨分明一眼瞧破——越是色厉内荏的人,心底越是藏着怕见光的怯懦。”
“好手段!”符玄听得感慨,
“先渡因果,后渡心魔。”
“一个以果警因,截断偷念。”
“一个以血照胆,碎了妄念。”
“当真将「救人先救心」的佛法精髓用得出神入化!”
她赞叹了一声,旋即问道,
“之后呢?”
“那青楼女子阿羞又如何渡得?”
奎木狼沉默良久,喉结动了动才开口,
“最后啊……”
……
……
……
暮色将尽时,醉仙阁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
阿羞斜倚在最高层的凭栏处。看着最后一缕落日余晖坠入护城河,被一道雪白身影攫住心神。
那白衣僧人仰头望来,温和的目光穿透暮色,竟让她腕间的银镯都跟着发烫。
她忽地展颜一笑,故意将石榴裙摆掀开一角,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
“哟,和尚也来寻欢作乐呀?”
虽是这般说着,她却下意识地将三千青丝散下垂到腰身,遮住脖颈下未洗净的朱砂痕迹。
那是昨夜恩客非要在她背上绘鸳鸯留下的印记,猩红如血,此刻却烫得她想要躲藏。
紧那罗没有在意阿羞的动作,只是淡然一笑,循着木阶登上阁楼。
片刻,
阿羞倚着鎏金屏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僧人,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想与我共度春宵倒也不难,只是我这有个规矩——”
她忽地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僧人的耳畔,
“每夜鱼水之欢前,须得留下一根手指做念想。”
说着,她咯咯笑着勾住桌上的茶杯,看似随意地一旋。
只听“咔嗒”轻响,桌面暗格应声而启。
暗格下,密密麻麻的指骨层层堆叠,粗略看去竟似小山般高低起伏。
“瞧见了?”
阿羞玉腕轻晃,漫不经心地用簪子挑起一根发黑的指骨,尾音拖得绵长,
“这才是一部分呢。”
“从豆蔻年华到如今,攒够三千根,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