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沙城,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城墙,土字营的校场上,士卒们的呼喝声穿透凛冽的空气。杨威手持长枪来回踱步,看着麾下将士们反复演练新战术。
\"盾牌手压前!弩铳交替射击!小组散开破阵!\"
他的吼声中带着一股狠劲,首战失利的耻辱像根刺扎在心头,此刻化作训练场上的严苛要求。
不远处的介州军营地,同样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陆惟君站在高台上,如鹰隼般扫视着正在进行山地攀爬训练的混编军。
\"快!再快些!\"
他猛地挥鞭抽打在一名动作迟缓的士兵背上。
\"这次军演是咱们翻身的机会,谁要是掉链子,休怪我军法处置!\"
自归降以来,介州军始终被视作杂牌,他太渴望用一场胜利证明自己的部队绝非孬种。
沙城的蜀商们嗅到了商机,在醉仙楼设下赌局。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土字营与伏虎军的赔率最终定在惊人的十二比一。
\"杨威那小子上次输得那么惨,这次又是山地作战,可不就是白送?\"
赌场老板搓着肥厚的手掌,笑得眼睛眯成缝。
消息传开后,整个沙城都沸腾了,大街小巷到处是议论赌局的声音,就连挑夫走卒都掏出几个铜板,盼着能在这场赌局里捞上一笔,对此谭威等都司官员并不插手。
杜风正站在点将台上,手中的令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第二次夸父军演,将于十二月五日在北山进行!\"
他看向台下严阵以待的将士,又说道:
\"北山地形复杂,正是检验土字营山地作战能力的绝佳机会!\"
两军提前三天抵达北山。侦察兵们在山林间穿梭,不时爆发小规模冲突。
土字营的斥候悄悄摸到介州军营地附近,却被早有防备的伏虎军设下埋伏,双方演练箭矢对射,所幸无人受伤。陆惟君听闻后冷笑:
\"想刺探军情?没那么容易!\"
十二月五日清晨,天空难得放晴。阳光洒在北山起伏的山峦上,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杜风正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正要挥动令旗宣布开始,突然西北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滚鞍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台前。
\"蒙古骑兵万余人突入凌州!凌州马军覆没,守将闭门固守,凤州已派兵支援!\"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整个演武场瞬间鸦雀无声。谭威猛地站起,腰间的佩刀撞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说清楚!敌军从哪条路线来?先锋到何处了?\"
他的声音急促而冰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众将们立刻围拢过来,脸上写满震惊与焦虑。赵岩喃喃道:
\"万余骑兵。。。 这可不是小数目。。。\"
徐悠则皱着眉头,不停踱步:
\"凌州距沙城不过百里,若是让蒙古人突破防线。。。\"
杜风正已经命亲卫展开地图,手指在羊皮上快速移动:
\"这里是凌州,凤州援军最快也要两日才能赶到。我们必须在这之前。。。\"
他的话被谭威抬手打断。
\"都别慌。\"
谭威声音沉稳有力,却难掩其中的凝重。
\"先分析敌军动向,再商量应对之策。\"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
\"土甘都司新建,百废俱兴,绝不能让异族扰乱!\"
将领们围聚在地图旁,激烈的讨论声很快响起。
北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议事厅的牛皮帷幕上,谭威的手指重重叩击着地图上的凌州二字,烛火在他紧锁的眉峰投下阴影:
\"凌州城墙高三丈,护城河宽五丈,若无投石机、冲车,万余骑兵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他虽然忧虑,但还是给部下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他不能慌!
\"蒙古人此番犯境,要么北下劫掠草场,要么东进叩关,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战场定在凌州。\"
杜风正展开情报卷宗,纸上密密麻麻记满符号:
\"根据与哈利巴的密谈,加上商队传回的消息,蒙古内乱已久。\"
他的指甲划过地图西北角。
\"那些败军极有可能是受满清挑唆,想借劫掠重振声威。\"
厅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叹气声,赵岩下意识摸向腰间弯刀,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
\"甘凉防线必须严防死守。\"
谭威突然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沙盘上,仿佛一尊巍然不动的战神。
\"若让蒙古人突破凌州,整个西北都将门户大开,哈密卫本就名存实亡,若是蒙古插一脚,大明则四处受敌。\"
他抓起令旗,流边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圭圣军即刻整备,今夜子时出发,明日正午前务必抵达大吉岭!\"
\"末将领命!\"
徐悠单膝跪地,铁甲在青砖上撞出闷响。大吉岭是凌州南下的咽喉要道,只要扼住此处,蒙古骑兵便如被捆住双腿的猛虎。
\"介州军、卫所军随后跟进,三日内与圭圣军会师。\"
谭威的目光转向陆惟君。
\"你们擅长山地作战,沿途设伏,迟滞敌军行军速度。\"
陆惟君胸膛一挺,抱拳时关节捏得发白,这也是他证明介州军的绝佳机会。
\"传令亚利部,备好粮草马匹,随时听候调遣。其余各部加强城防,昼夜巡逻!\" 谭威的声音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
\"沙城虽远,也要枕戈待旦!\"
将令如山,众将鱼贯而出,原本准备开始的北山演武场陷入诡异的寂静,土字营与介州军的士卒们收起武器,马蹄声与甲胄摩擦声惊飞了林间寒鸦。
蜀商们望着空荡荡的赌局,捶胸顿足地咒骂着,算盘珠子散落在泥泞中,无人捡拾。
夜幕降临,圭圣军的身影如黑色潮水般涌出沙城西门。火把连成的光带在荒原上蜿蜒,惊得狼群在远处发出凄厉长嚎。
百姓们从门缝里窥探这支神秘消失的军队,窃窃私语声混着寒风,将大战将至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凌州城头,吕涛正亲自检查滚木礌石。这位经历过石圪节之战的老将,指甲深深掐进城砖缝隙:
\"把所有沸油都搬到箭楼!火铳手每三个时辰轮班一次!\"
他望着城外苍茫的地平线,仿佛已经看见蒙古骑兵扬起的漫天黄尘。士兵们搬运弩炮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女人们则在城墙下熬煮草药,药香混着铁锈味,在冷风中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
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正以最决绝的姿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凌州城头的了望哨将铜角吹得震天响时,吕涛正用匕首削着木签剔牙。寒风卷着细沙掠过垛口,他眯起眼睛望向地平线,那里腾起的黄尘,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正朝着城池扑来。
\"报!西北方向发现蒙古骑兵!\"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破音,吕涛将木签随手一扔,铁甲碰撞声中,他已大步跨上点将台:
\"五百马军出城迎敌,记住见好就收!\"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城墙砖上。
\"城防不可有丝毫松懈!\"
马蹄声如闷雷滚过荒原,凌州马军统领陈勇握紧长枪,看着前方数十骑蒙古游骑怒不可遏。
\"放箭!\"
随着令下,箭矢破空而去,几名蒙古骑兵惨叫着落马,陈勇随即大喝一声:
\"追!\"
马队如离弦之箭冲出,却没注意到远处山坳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黄沙中突然涌出黑压压的蒙古大军时,陈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撤!快撤!\"
他调转马头,却见蒙古骑兵的弯刀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凌州城头,吕涛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脸色铁青:
\"关闭城门!\"
逃回来的马军在城下嘶喊,箭矢不断从头顶飞过。吕涛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不能开城门!\"
他望着城外绝望的部下嘶吼道:
\"进山里躲着!\"
陈勇带着残部退入山林时,回望城池的眼神里,满是绝望。
蒙古大军在城外扎下营寨,牛皮帐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次日清晨,试探性的进攻开始了。
云梯架上城墙的瞬间,城上的弩箭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撤!蒙古将领挥舞着马鞭,看着倒下的士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此后小股骑兵开始四处劫掠,附近村庄的哭喊声,随风飘进紧闭的凌州城。
\"大人,再不出兵,百姓要遭殃了!\"
副将红着眼眶请命,吕涛却背着手,盯着地图上的标记:
\"援军未到,出城就是送死。传令下去,继续坚守!\"
他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而在千里之外的草原深处,这场战争的根源早已埋下,满清的使者穿梭于漠南漠北的蒙古部落之间,金银与美酒打开了贪婪的大门。
\"和硕特部占了你们的草场,天聪汗决定支持你们夺回!\"
使者如同带着火种的老鼠,点燃了各部之间的仇恨,西迁的蒙古部族在河西走廊展开激烈争夺,甘州蒙古与和硕特蒙古形成对峙,剑拔弩张。
藏地传来的消息更让局势雪上加霜,随着当地军力的衰弱,蒙古势力如同破堤的洪水,迅速蔓延。以甘州为大本营,他们控制了瓜、沙等州,与当地回回势力建立起错综复杂的依附关系。
商队带回的情报里,蒙古贵族们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的目光,已经盯上了谭威治下新设立的土甘都司。
凌州城外,蒙古大营的篝火彻夜不熄,将领们围坐在毡帐中,看着地图上土甘都司的标记,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而在凌州城内,吕涛抚摸着城墙上的箭孔,听着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异族踏进凌州半步!
但他也明白,这场战争,远不止是一座城池的得失,而是各方势力博弈的开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寒风将甘州蒙古呼查哈部的营帐吹得猎猎作响,呼查哈盯着案上所剩无几的粮袋,仇恨的目光彷佛要杀人。
\"察哈尔部的狗崽子!\"
他猛地掀翻矮桌,酒壶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若不是查日尔那叛徒,我岂会落得如此田地!\"
两次惨败后,他率残部逃至凌州,本想劫掠粮草东山再起,却因缺乏攻城器械,只能望城兴叹。
副将怯生生地递上情报:
\"首领,明军援军至少还需三四天才能赶到。\"
呼查哈摩挲着腰间弯刀,目光扫过帐外正在劫掠的骑兵:
\"传令下去,加大搜刮力度。若情势不妙,就往回回各部地盘退,那些山地易守难攻。。。\"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仿佛不愿承认自己已陷入绝境。
与此同时,沙城都督府内灯火通明,谭威将地图在案上铺开,手指沿着凌州与沙城之间的路线反复丈量。
\"甘州蒙古此番来势汹汹,绝非寻常流部。\"
他抬头望向众将,咧开嘴恨恨道:
\"但我们也非吴下阿蒙。\"
自入驻三州以来,他通过收服回回亚利部、调整对藏部策略,早已将这片土地经营得固若金汤。
\"圭圣军连夜出发后!其余各部都要跟上,这次若是谁拖后腿,嘿嘿!\"
谭威的令旗重重挥下。
\"此次驰援,只准胜不准败!\"
夜色中马蹄声如闷雷滚过西北大地,三千精锐悄无声息地在茫茫荒原里急行军。
任老二与高成率领的土字营侦骑率先抵达凌州,寒风中他们趴在山脊上,都督发明的千里镜中映出蒙古营地的轮廓。
\"比风州军还快!\"
任老二兴奋地压低声音。
\"那些蒙古人还在睡大觉呢!\"
话音未落,灌木丛中突然看到几名衣衫褴褛的骑兵,土字营随即悄然接近。
\"你们是。。。\"
高成握紧腰间短刀,为首的骑兵扯下染血的头巾,露出疲惫却惊喜的笑容:
\"援军可算来了!我们是凌州马军!\"
原来自战败后,两百余名幸存马军凭借山地地形,多次偷袭蒙古散兵,还派人在要道日夜守候。
谭威抵达后,立即召见凌州马军统领,听着对方讲述蒙古军的部署,他的手突然停在地图的东南山谷:
\"此处是他们抢夺东南村庄的必经之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下去,圭圣军隐蔽入谷。任老二、高成,你们带侦骑在两侧山包设伏,等蒙古人进入峡谷。。。\"
他做了个合拢的手势,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不久后山谷中圭圣军将士们屏住呼吸,将战马的嘴用布条勒紧。夜色中长枪如林,弩弓上弦,只等猎物上钩。
远处传来蒙古骑兵的呼喝声,火把如同一条蜿蜒的赤蛇,朝着山谷缓缓游来。而呼查哈尚不知晓,自己为筹集粮草派出的队伍,正一步步踏入谭威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