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起初还像缠绵的蛛丝一般轻柔地笼罩着圣元朝的东南方地界,可不知从何时起,这淅淅沥沥的雨就没了停歇的意思。
眼见着雨季快要结束了,可这雨,怎么一点儿停的意思都没有呢?
金堂府街市的屋檐下几个老妪挤在油布伞下,望着积水漫过青石板的街道长吁短叹。
李阿婆的竹筐里还摆着没卖完的艾草,叶片早已被雨水泡得发蔫,她用粗布巾擦拭竹筐上的水渍,“这雨再下个三五日,家里囤的糙米怕是要生霉了。”
一旁的张嬷嬷用拐棍戳了戳积水,“可不是,我家后院的墙根都泡酥了,夜里听着那墙吱吱响,吓得我整宿不敢合眼。”
斜对面布庄的伙计正踮着脚用竹竿捅落房檐下的积水,只听哗啦一声,脏水溅在街边卖菜的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气得跳脚:“小兔崽子!长眼睛没!”
伙计抹了把脸上的水,嘴里嘟囔着:“老不死的,谁让你在我这门口摆摊了?再说这雨下得人都快疯了,我也是怕这积水把我家铺子里的布给糟蹋了。”
两人隔着雨幕互相骂骂咧咧。
河道边,河水在持续的雨势下愈发浑浊,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枯枝烂叶打着旋儿往下游涌去。劳工们握着铁锹的手掌沁出冷汗,耳边除了哗哗的雨声还有河水拍打着堤壁的闷响,每一声都似重锤敲击在心头。
老赵蹲在堤边眉头紧锁,用手测了测水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坏了,比晌午又涨了半尺!”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劳工突然指着上游大喊:“老赵!有东西冲下来了!”
只见一棵碗口粗的泡桐树随着洪流直冲而下,树根上还缠绕着半截竹篱笆,在湍急的河水中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撞上堤岸。
“快!拿麻绳!”老赵抄起一柄长钩,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跳进齐腰深的泥水里。冰冷的河水瞬间灌进衣领,麻绳勒进掌心的血痕被泡得发白,他们咬牙嘶吼着奋力将长钩抛向泡桐树。
“一二三,拉!”众人齐心协力,可水流太急,麻绳在手中不断打滑。老赵急得满脸通红:“再使把劲!这树要是撞上堤岸,咱们这堤可就悬了!”终于在树即将撞上堤岸的刹那,他们成功将其拦腰截住。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雨幕瞬间变得浓稠如墨,河道里的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不好!雨势变大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金堂府的劳工们顾不上休息就立刻抄起工具加固堤坝。泥水溅在脸上糊住了眼睛,他们只能用袖子胡乱一抹继续搬沙袋。
“快!再快点!”老赵的声音嘶哑而急促,他的手已经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却依旧死死拽着绳索不敢有丝毫松懈。
豆大的雨点砸在浑浊的河面上,激起密密麻麻的水花。金堂府河道主事人望着迅速上涨的水位喉咙发紧,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把那边的木桩搬过来!快!”
劳工们跌跌撞撞地在泥泞的堤岸上奔跑,泥浆溅满裤腿。粗粝的麻绳在他们掌心来回摩擦。他们的手早已磨破了皮,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淌,可没人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不行,木桩根本挡不住了!”一名年轻的劳工绝望地喊道,他的声音被雨声和雷声淹没。
雨幕中,远处的天空突然撕开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这声响仿佛是洪水的冲锋号,让原本就湍急的河水突然变得更加狂暴,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猛兽不断拍打着堤坝。水位线疯狂攀升,很快就漫过了堤坝边缘,冰凉的河水顺着缝隙渗进堤身,松软的泥土在水流的侵蚀下不断脱落。
“不好!堤身发软了!一个较为年长的劳工惊恐地大喊。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土地正在缓缓下陷,泥水不断从裂缝中涌出。老赵心急如焚带着人拼命往裂缝里填土,可这边刚堵住,那边又冒出新的裂缝。
河水的压力越来越大,堤坝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突然,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堤坝中段轰然崩塌,如万马奔腾般的洪水咆哮着倾泻而出,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墙。
“完了!”有人绝望地喊道,“堤坝裂开了!”
老赵瞪大了眼睛看着滔天的洪水扑面而来,他拼尽全力大喊:“快逃!”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洪水的怒吼声淹没,劳工们惊恐万分,转身就跑,可哪能跑得过汹涌的洪水。
转眼间无数身影就被洪水卷走,消失在浑浊的浪涛之中。
洪水如失控的巨兽,裹挟着断裂的房梁、整棵的大树以排山倒海之势撞进金堂府。青瓦白墙的民宅在洪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模型,轰隆声此起彼伏。
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喊,一位母亲死死攥着孩子的胳膊可却在浪头袭来的刹那被生生扯开,孩子在雨幕中划出一道细小的弧线,转眼就没了踪影。几个衙役抓着漂浮的桌椅残片试图游向高处,可最终还是被水下暗流卷走,只留下一串串气泡在水面炸开。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洪水中瞬间散开,化作一个个挣扎的黑点。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可已经没有人能去救他们了。
洪水所到之处房屋被冲垮,树木被连根拔起,无一丝生机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