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梢上，一只乌鸦吓得浑身羽毛炸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嘎”地一声怪叫，夹紧双腿，扑棱着翅膀玩命地向南飞去！
逃命要紧！
鸟命也是命啊！
下午，柳飘飘骑着匹瘦马，“嘚嘚嘚”地赶到了驻点。
那马瘦得，风大点都能吹跑。
她下马瞅了瞅驻点那歪歪扭扭的招牌，习惯性地撇撇嘴。
这时，驻点隔壁饭店里猛地爆出一声能把屋顶掀翻的尖叫：
“啊啊啊！姐姐！”
吴莹莹像只撒欢的花蝴蝶，连蹦带跳地冲出来，一个饿虎扑食（不对，饿蝶扑花？）
就跳上了柳飘飘的背，搂住她脖子兴奋地又摇又叫：
“姐姐！姐姐！姐姐！你可算来了！”
柳飘飘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光，伸手戳了戳她脑门：
“莹丫头都系大姑娘啦，唔好再似细路仔噉跳脱，落嚟，姐姐有嘢问你。”
“问嘛问嘛！快问快问！”
吴莹莹双脚一落地，立马自动切换官话，小脸红扑扑的，下巴抬得老高。
满脸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学到啦！我还立大功呢！我给那耗子精下了蛊！”
“用的灵神蛊！我的小宝贝儿可厉害啦！”
柳飘飘脸上罕见地扯出一丝笑意：
“哦？此事还有你的功劳？”
“莹丫头功劳甚大！能斩杀子鼠，她当居首功！”
李正峰笑着迎了出来。
吴莹莹赶紧摆手，害羞地跺脚，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没有啦！李哥哥才是最大的功劳！李哥哥威猛！统帅三军、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天下无敌！”
说完，她捂着脸，双腿又像装了弹簧似的蹦蹦跳跳跑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柳飘飘有瞬间的失神，低语道：
“这丫头……风风火火的，真长大喽。”
李正峰引她去停尸间。
子鼠的两具尸首陈列在此。
他的本体皮肤皱缩脱水，小了一圈，看着像颗放久了的蔫枣，说不出的诡异。
那具分身脱水更严重，面目都模糊了，像团被捏坏的面疙瘩。
柳飘飘仔细查验后点头：“确是十二地支里那只上蹿下跳的耗子精，子鼠。”
过了约一炷香，林胡在门口大喊：
“指挥使吴大人来了！”
是吴永，他还没顾上和女儿亲热，先过来看李正峰。
看见李正峰，吴永眼睛一亮，大笑着上前用力拍他的肩膀，拍得李正峰一个趔趄：
“好小子！又是你！总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惊喜！大惊喜！”
李正峰正要行礼，被他一把扶住：
“该行礼的是我！正峰啊，你又为百姓除掉一大祸害！”
他绕着停尸台踱步，屈指敲着冰冷的台面，摇头晃脑吟道：
“子鼠过境谁敢当？啃骨嚼筋人必亡！红事当场变白事，夜夜血染哭断肠！”
林胡立马化身捧场王，巴掌拍得震天响，满脸崇拜得能挤出星星：
“指挥使出口成章！大才！大才！文曲星下凡呐！这诗听着就让人后脊梁发冷！”
吴永笑着给了他一拳：“少拍马屁！拍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民谣《子鼠谣》！专述子鼠的凶残！不过嘛……”
他转向李正峰，笑容酣畅得像刚干了一坛好酒，
“从今往后，这首吓破人胆的谣曲在江湖上，怕是要消停好一段日子喽！哈哈哈哈！”
林胡腆着脸凑上去，胖脸笑得像朵菊花：
“卑职能得吴永指挥使一句‘很好很好’，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是祖坟着了！烧得噼里啪啦那种！”
吴永用手指虚点着他，笑得更大声了。
柳飘飘也笑道：
“不错！我大唐苦这十二只祸害久矣！”
“李大人以武王斩武尊，当真是那些妖魔鬼怪的克星！”
李正峰在两位大佬面前保持低调：“二位大人谬赞了。”
吴永笑道：“非是谬赞！我刚才念的《子鼠谣》，你可曾听过？”
“不曾。”
“意思可懂？”
李正峰看向林胡：
秀才，到你表现的时候了，上！
林胡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回吴永指挥使！这民谣是说子鼠这凶物过处无人能挡，它专啃人骨头嚼人筋，碰上必死无疑！”
“好好的喜事它能给你变成丧事，夜里到处是血光，百姓哭得肠子都断了！凶残！太凶残了！”
吴永赞许地点头：“解得好！你这秀才功名没白考！当赏！”
吴永心情大好，开口就要赏赐，至于赏什么……
嗯，先画个饼。
林胡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眼巴巴地看向李正峰，小眼神充满了对“饼”的渴望。
李正峰耸耸肩——饼在天上飞，咱也不知道是芝麻馅还是砖头，咱也不敢问呐！
吴永兴致勃勃地问起斩杀子鼠的细节。
李正峰将昨夜那番惊心动魄、刀光剑影、差点把小命交代进去的搏杀细细道来。
听完，吴永击节赞叹，眼中放光：
“好！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李正峰脸上挂着谦虚的微笑，内心却在疯狂嘀咕：
大佬，咱能说点接地气的不？
这文绉绉的玩意儿听着头昏！
林胡适时跳出来捧哏，一脸“我懂我懂”的钦佩：
“吴永指挥使高才！您这是用王昌龄的《出塞》来点我家李大人的壮举啊！”
“妙！绝妙！昨夜可不就是‘月色寒’嘛！月光明亮，天气寒冷！我家李大人挥刀斩妖，那气概，直追古代大将军！”
“我家李大人这一刀，可是把子鼠那大妖给劈成了两半！”
他话锋一转，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可惜李大人那把宝刀啊！那耗子精骨头是真硬，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生生把刀尖给崩了个豁口！”
吴永笑着用折扇虚点了点林胡，转向李正峰：
“正峰，把你的刀给我看看。”
李正峰递上那把立了功也受了伤的砍头刀。
吴永仔细端详，赞道：“好一把神兵！杀气凛然！我认得一位京城的巧匠，或许能帮你修好它。”
李正峰倒是看得开：
“谢吴永指挥使！卑职用刀，多是用刃劈砍，少用尖捅刺，这点损伤，不碍事，还能砍百八十个脑袋！”
吴永沉吟片刻，道：“你斩杀子鼠，立下大功。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像样的奖赏。不过……”
他袍袖潇洒地一甩，一道乌光闪电般飞向李正峰，
“这柄短剑，随我多年，还算趁手。如今你宝刀受损，便送与你防身吧。”
李正峰接住，入手微沉。这剑短得出奇，剑身仅巴掌长，通体乌黑，毫不起眼。
剑鞘材质奇特，似与剑柄同源，天然的木纹从剑柄蜿蜒而上，遍布全身，透着股子古朴神秘的味道。
他下意识想拔出来瞧瞧，“咦？”
竟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柳飘飘在一旁轻叹，语气带着点“你小子不识货”的调侃：“李大人，您这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啊！此乃雷击木剑！”
“二十年前，妖鬼界通道洞开，吴永指挥使随武帝青玄镇压妖鬼立下不世之功。”
“当年妖鬼通道下方存在的万年乌木，神光冲天！”
“武帝青玄取此神木，炼就一长九短十柄神剑，这柄短剑，便是赠与吴永指挥使的那一把！”
李正峰手一抖，差点把这“黑炭头”供起来！
乌木？！
还是产自妖鬼界的万年乌木？！
这可是传说中妖魔鬼怪闻风丧胆、连夜卷铺盖跑路的顶级神物
人类很少能踏足妖鬼界那里在人间根本见不到的宝物，实在太多了。
这乌木生长在妖鬼界，本来就有克制普通妖鬼的能力
……那威力……想想都让妖鬼头皮发麻！
他赶紧抱拳，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
“卑职叩谢吴永指挥使厚赐！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柳飘飘又悠悠补充道：
“此剑乃吴永指挥使压箱底的私藏珍品！”
“当年大唐多少武尊、武圣眼馋得流口水，都被吴永指挥使挡了回去。”
“如今赠予李大人，这份期许……您可要细细体会，莫要辜负了这神剑与指挥使大人的拳拳之心啊！”
李正峰还能说啥？
立马挺胸抬头，恨不得指天发誓：
“吴永指挥使放心！卑职定不负神剑！人在剑在！”
吴永抚掌大笑：“好！好！好！有志气！”
看过子鼠尸首，李正峰又汇报了书生失踪案的进展。
怕两位大佬觉得进展慢，他赶紧把张添那桩透着邪乎劲儿的案子也抛了出来。
一听涉及“逆天改命”这等谋逆邪术，吴永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神色凝重。
他仔细查验郑风婷的头骨，看到那阴刻的“逆天改命，烛龙窃运”八字，摇头轻叹：
“命格贵如王仪，可惜，可叹。终究是邪路害人。”
李正峰示意林胡拿出那枚死气沉沉的玉扳指：
“郑风婷的冤魂似乎困在此物之中，奈何我们束手无策，无法将其安然放出超度。”
吴永把玩着那枚冰冷的扳指，看向眼巴巴的林胡：“林胡，我先前说要赏你，可知赏在何处？”
林胡眼睛一亮，指着扳指，声音带着希冀：“莫非是它？”
吴永摇头笑道：“抱歉，不是。”
林胡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蔫了下去，胖脸上写满了尴尬。
吴永莞尔：“逗你的！正是此物！待我破去其中旧阵，以你精血重铸法阵，便可驭使这扳指中的冤魂，为你所用！如何？”
林胡却迟疑了，搓着手：
“谢吴永指挥使赏！可……可这冤魂是我一位姐妹的亲妹子……这……这怎么能行？能否请吴永指挥使开恩，送她入地府轮回？让她安息？”
吴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心性尚可。可惜，逆天之术太过歹毒阴损，此魂已跳出三界轮回，纵是武帝亲至，也唯有将其打散一途，无法超度。”
他对着扳指轻轻吐出一口氤氲白气，指尖蘸气如墨，凌空写下一个古朴玄奥的“道”字！
扳指红光一闪，一个身形模糊、面容与郑雅婷依稀相似的女子虚影浮现——正是郑风婷的冤魂！
她的身躯被无数道青灰色、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交织的雾气死死缠绕，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其上。
冤魂静静悬浮，面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越是想看清，越是朦胧不清，透着无尽的怨毒与诡异。
陡然间，冤魂双目睁开！
李正峰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恐惧瞬间攫住心脏。
全身麻痹，神魂震荡，三魂七魄差点集体辞职！
他心中警铃大作，低喝一声，双拳瞬间紧握，筋骨齐鸣。
一股至阳至刚的拳意透体而出，如同虎豹雷音，在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震荡波，将那刺骨的阴寒与神魂冲击强行驱散！
饶是如此，后背也已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那冤魂竟已无声无息、如同瞬移般飘至他面前！面容在雾气中陡然扭曲，一只森然鬼爪带着刺骨阴风，直探他面门！
“缚！”
吴永一声轻喝，一道浩然正气化作金光闪闪的绳索，瞬间将冤魂捆了个结实！
他目光锐利如电，看向惊魂未定的李正峰：
“正峰！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物，都不可失了警惕之心！”
“鬼魅伎俩，防不胜防！你这身阳刚拳意不错，关键时刻能护住心神！”
李正峰急忙收敛心神，恭敬应道：
“卑职谨记吴永指挥使教诲！绝不敢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