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余威,终于在一场夜雨后彻底敛去了锋芒。
“奸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薛宝儿彼时尚蒙在鼓里。众女眷偷偷嘲讽,疏远,她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巩昌侯的陈氏夫人与永平侯府乃姻亲关系,“太师诏”案,巩昌侯府也深陷其中,为此,陈氏夫人对薛宝儿自是多了几份同情。她悄咪咪拦住薛宝儿,一脸惋惜说道:“侄女,你怎么这么想不通呀,堂堂贵女,让人抓了痛脚了。”
“痛脚,什么痛脚?”薛宝儿一脸惊诧,她已从别人窃窃私语中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孩子,你生的孩子。”陈氏夫人一脸严肃说道。府中偏院,基本无人路过,她才放心大胆提醒道。
“均儿?均儿了出啥事?”薛宝儿心里惴惴的。她一直担心永平侯府找人来从中调停,让她把儿子拱手相让,要她与谢均分离,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侄女,你还不知道吧?”陈氏夫人一脸同情,委委道出实情:“宝儿,中秋节当晚,张雅玉去陛下那里告御状了,说你不顾伦常,蓄意破坏他人家庭,你与谢三郎乃通奸,那孩子如今成了奸生子。”
薛宝儿愣在当场,一奸生,永奸生。她一直防着永平侯府来争谢均,可万万没想到,张雅玉报复心如此之重,不仅她进不了永平侯府大门,谢均这辈子也到头了,谢均将永远背负奸生子的臭名声,即使永平侯府让其认祖归宗。他的继承权远远不如妻生子,妾生子,甚至不如婢生子。
“侄女,你没事吧?”陈氏夫人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薛宝儿。
薛宝儿一时恍惚了,她在哪里?她要去哪里?她望着眼前荒芜的偏院,正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对,她在越国公府的赏花宴,场合不合适,她不能崩溃大哭,不能大吵大闹。
薛宝儿失神落魄往回走,她不能呆在此处,不能瞅见别人的嘴脸,甚至不能品上一口今年新出的桂花酒。
如此同时,姜姚可谓一飞冲天,她成了西城区网红少女,每日涌入燕春楼购物的女子不计其数。一是为了看她的天足,二是为何看她那日衣衫与饰品,三是为了品藏五仁月饼,一时间,五仁月饼成了燕春楼的招牌小点。
“耳坠,这种,不用穿耳洞的。”姜姚耐心介绍着,其实,她甚至知道,这些人的注意力在她的大脚丫子上。
“夏娘子,你怎么不束脚?”一个胖胖妇人拍她的肩膀,一脸熟稔问道。众人皆怔住了,目光纷纷转向她。
姜姚料想,天足一事不说开了,众人不会死心。她干脆撩起裙子,向众人展示她三十六码的“大脚”。
“天足?怎会有人不束脚呢?”其中一小娘子捂嘴偷笑。
“新朝中,不束脚有两类人,一是皇室女,驸马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另一小娘子窃窃说道。
“另外一类呢?”同伴迫不及待追问道。
“蛮子。”小娘子娇笑一声。
姜姚听不到其他人的议论。她一心一意要科普束脚的危害。她朝众人演绎着灵活的蹦跳。“束脚极其不方便呀,不束脚,我要跳,我要蹦,甚至相公有外遇了,我可以追着打。”
众娘子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那胖妇人没料到,小娘子如此生动活泼。她啐了一口,调侃道:“唉,你这贫舌的丫头,真是的,追着相公打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
众娘子哄堂大笑。有人甚至模仿起小娘子的动作。
“吴大婶,像你这身子板的。”姜姚用手沿着胖妇人的身子比划了一圈。她挺了挺肚子,装出大腹便便模样,凑近大伙笑道:“吴大婶这种的,外强中干,一双小脚又跑不过相公。何谈打相公呀。”她吐着舌头,身子左右摆动,口中发出“呵,呵,呵……”大声喘气的声音。她在模仿胖妇人气喘吁吁追相公的场景。
“贫舌丫头。”胖妇人捧腹大笑。这何尝不是演绎的她的日常呢!
姜姚神色愉悦,她转过脸,一本正经说道:“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小娘子,千万别束脚。裙子放下来,谁看的见,走路,跑道也方便。”
“不束脚怎么成呢,汉家女自古有束脚的习俗,不束脚跟胡蛮子乃同类。”其中一女子不屑反驳道。
众人纷纷附和道。姜姚视线偷偷往下,瞥了一眼。心里了然,跟束脚之人讨论解放双足,简直天方夜谭。她正要据理力争辩驳,猛的听见郭乐吆喝声:“婆姨们,奶奶们,小娘子们,本店出售沐脚花露,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姜姚心生不满,剜了郭乐一眼,无声控诉着:郭乐,真有你的,财迷附体了,什么生意都不会放弃。
“什么味的?我闻闻。”吴大婶率先跑了过去。众人纷纷凑过去看热闹。
郭乐得意朝姜姚嘟了嘟嘴,姜姚心有不甘冷哼一声。两人最近达成销售分成,谁售出商品算谁的提成。
燕春楼闹轰轰的。娘子们忙着选购心怡的商品。忙碌生意让姜姚一时乐开了花。就在此刻,谢烨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夏荷,跟我走一趟。”谢烨神色慌张,他牵住小娘子的手立马转身。奸生子一事,已有知情人士透露给了他。
姜姚来不及反应,人已离席。她着急忙慌喊了一声:“生意,生意怎么办。”
“宝儿姐出事了。”谢烨一刻不得闲,推拽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任姜姚如何追问,谢烨始终闭口不谈。她一时生了气,让她去调停,不说明缘由。如何调停,调哪门子停。难不成,去站街?摆pose?威慑他人?
待他俩到来,薛府上下已闹翻天。寝室更是杯碟横飞,家具,瓷器,日用品全让薛宝儿砸得稀巴烂。她头发散乱,衣衫皱巴巴,她不停冲着屋外喊道:张雅玉,有本事,你来,我要跟你同归于尽。她如此疯魔。一时间,居然无一人敢入屋劝导。
乳母吴氏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怀中的谢均则吓得哇哇大哭。
“所有人通通离开,切勿让其他人靠近此处。”谢烨瞥了一眼室内,宝儿姐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他第一反应:不能让下人看了笑话。
“发生何事?”姜姚不明所以,面对一屋子的脏乱差,她努了努嘴,连连后退,直至躲在门外,她一直听说薛宝儿精神出了问题,时时犯疯病。
“你别管了。”谢烨骤然回头,冷冷呵斥道。
姜姚剜了他一眼, 谁愿管薛府那点破事,如若不是中秋节那日,他俩达成和好条约,她真想立马扭头就走。
谢烨也发觉自己语气不佳,他缓了缓情绪,敛住神色,语气低沉说道:“对不住,宝儿姐这样,我一时急躁了。”
“谢烨,这事不该由谢灿来处理吗!你在此处有什么用?”姜姚有些看不过眼,谢烨事事以薛宝儿为先。
“三哥此刻在宫中。”谢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此事。燕王去往宁王属地一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姜姚皱着鼻子冷哼一声,谢灿怎会不明白,家宅不宁,事业肯定受影响了。他无所作为,只是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有妻,有妾,有外室,有子,他只是在装糊涂罢了。
谢烨则疑惑不解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