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柳氏夫人见丁山被绑,悲痛万分,大哭道:“哎呀!相公啊!你身为大将,怎就不懂得父子间的至亲之情呢?前年征东归来,你一箭射死了孩儿。若不是王敖老祖搭救,咱们孩儿早就成了绝嗣之鬼。今日好不容易父子重逢,如同枯木逢春一般。我舍不得孩儿,不远万里追随而来。况且孩儿救君救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如今就因为这点小过错,你就要斩杀孩儿。相公,你就听我一句劝,别这样了,快把孩儿放了吧。”
仁贵却不为所动,说道:“夫人,那畜生年纪轻轻,如今就不把君父放在眼里,擅自做主成婚。倘若外夷得知他是个好色之徒,用美人计引诱他,那岂不是要断送了君父的性命?军令已下,绝不能轻饶。夫人,你不必再多言,且回后厅歇息去吧。刀斧手,把他推出去斩首,然后回来禀报!”
夫人大哭,连忙喊道:“住手!相公啊,这门亲事是妾身做主,央请程老千岁做的媒,三军上下都知晓此事。并非孩儿贪图美色,自行做主,背逆君父。还望相公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孩儿一命吧。” 仁贵听了,全然不理会,只是喝令:“快斩,斩完立刻来报!”
军校们正要将丁山推出帐外,只见程咬金怒目圆睁,快步上前,高声喊道:“刀下留人!” 他急匆匆地赶到帐前,开口说道:“元帅,自古道虎狼尚且不食子,为人怎么能连禽兽都不如呢?小将军英雄无敌,勇冠三军。令媳窦小姐习得仙传兵法,才貌双全。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虽说小将军不遵军令私自成亲,但这都是老程我的过错,不该请尊夫人做主,早早促成了这桩婚事。仔细想来,这与令郎并无多大干系。你若固执己见,执意要处斩他,那老程我愿代他一死。” 说着,程咬金把脖子一伸,大声叫道:“要斩就斩老程我!”
仁贵忙说道:“老柱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只因我家这小畜生,既然承蒙东宫任命,拜为二路元帅,却不知轻重利害。倘若在战场上遇到敌人,敌人知晓他好色,用美色引诱并斩杀他,那岂不是要连累我百万三军?老柱国,别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我断难从命。明日我定当到府上负荆请罪。”
程咬金听了,心中焦急万分。这时,忽然有人来报圣驾降临。仁贵赶忙出帐,俯伏在地,奏道:“陛下,不知何事劳您大驾光临?” 天子说道:“元帅军令森严,朕听闻小将军犯了过错,但他有破贼救驾之功,足以抵消之前的罪过。况且如今正是用兵之时,还请元帅宽恕他。” 仁贵谢恩道:“谢陛下隆恩,愿我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赐仁贵平身,随后起驾回宫。
仁贵回到帐中,吩咐道:“把那畜生带过来。方才圣上恩旨赦他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校们,把这畜生捆起来,重打四十铜棍。” 两旁的军校齐声答应,正要动手捆绑丁山,只见程咬金赶忙上前,用身体护住丁山,大声叫道:“平辽公,千万别打小将军,求你饶了他吧。老程我给你叩头了。” 仁贵连忙将程咬金扶起,说道:“既然老千岁再三求情,那就免了这顿打。不过,要追回他的帅印,将他监禁三个月,以赎前罪。至于窦仙童,她与我儿野合,怎能算作我家媳妇?打发他们兄妹自行归山去吧。”
窦家兄妹听了,无可奈何,只得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仙童小姐泪流满面,上前拜别婆婆柳氏和姑娘金莲。婆媳姑嫂之间难舍难分,但见仁贵态度坚决,面色铁青,也不好上前劝阻,只能放手。兄妹二人正要前往营门上马,程咬金赶忙上前阻拦,随后又去见元帅,说道:“哎呀!那窦小姐与令郎已然成亲,怎么能说不是你家媳妇呢?让她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况且他兄妹二人英雄无敌,令郎都曾被他们擒住。如今打发他们回去,难道他们心中不会怀恨,从而被逼造反吗?若他们霸踞棋盘山,兴兵杀入长安,那可是大祸临头。即便我们能灭掉西凉,却反而失去中原,这可划不来。千万不能放虎归山,还应将他们留在军中听用。”
仁贵听了,恍然大悟,说道:“多亏老千岁苦苦相劝,那就暂且留下他们,让他兄妹二人在军前效力吧。” 程咬金听了,来到营门,对窦一虎和窦仙童说道:“窦将军、窦小姐,我再三劝说,元帅如今已经答应留下你们了,快进营去相见吧。” 窦氏兄妹听了,来到帐前拜见元帅。仁贵认下了窦仙童这个媳妇,也将窦一虎当作大舅。窦仙童便随婆婆进入后厅,窦一虎则退出帐外,安心在军中效力,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贞观天子对徐茂公说道:“寡人自从离开长安出兵以来,至今已有六年,幸而杀退了番将。寡人打算起驾回朝,命元帅督令大军继续进兵,早日灭掉叛贼,以解朕心头之恨。” 徐茂公领旨,与文武大臣一同退出朝门。随后传旨起驾,圣主踏上归程。众大臣大多思念家乡,听闻皇上要回朝,都欣喜若狂,纷纷收拾行囊,等候圣驾起行。
接着又有圣旨降下:所有文官与军师徐茂公一同保驾还朝,武将则跟随元帅进兵讨伐叛贼。文武官员领旨谢恩。唐王起驾,出了宫门,武将们送出锁阳城。天子又传旨:将阵亡诸将的骸骨收殓起来,带回长安安葬。众将谢恩。暂且不说天子回京之事,且说仁贵送出圣驾后,回到帅府,传令诸将:“本帅奉旨重任在肩,即日就要西征,尔等务必各尽忠心。待灭了西凉,得胜班师回朝,本帅定会论功行赏,不得违抗军令。” 众将齐声应道:“是,得令!”
且说苏宝同此前被打得大败,一路奔逃。等他回头一看,不见追兵,这才赶忙鸣金收军。他清点了一下兵马,原本百万大军,如今已不足七十万,剩下的大多是伤胸折臂的残兵,完好无损的士兵不满二十万。原本二百员大将,如今也只剩下二十员。他的九口飞刀和三口飞镖,也都化为了灰烬。苏宝同心想,不如暂且退回西凉,重新整顿兵马,再图复仇。
主意已定,苏宝同便率领残军前行。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支人马迎面而来。苏宝同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前有兵马阻拦,后有追兵,我命休矣!” 等那支人马走近,他睁眼一看,原来是飞钹和尚与铁板道人领兵前来。二人一见苏宝同,忙问道:“元帅,俺们听闻南蛮大破锁阳城,特意前来与元帅共商报仇之计。不知元帅为何带着兵马返回西凉,难道是惧怕大唐,要就此罢休了吗?”
苏宝同双目含泪,说道:“二位军师有所不知。都怪我自己疏忽大意,放了程咬金这老蛮子回去。我本以为他年老无用,没想到他回朝搬来救兵,二路元帅竟是薛仁贵之子薛丁山。他们兵多将广,手下还有两员女将,十分凶悍勇猛。把我的飞刀飞镖都破了,又里应外合,杀得我大败,还夺回了锁阳城。我打算回西凉,奏明狼主,重新整顿兵马,再来雪恨。”
飞钹和尚和铁板道人听了,哈哈大笑道:“元帅,你枉为主将,统领三军。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胜败乃兵家常事,怎能今日就想收兵?若我们就这样退回西凉,岂不是要让唐朝兵将笑话,说我西凉无人?幸好我二人领兵前来,正好遇见元帅。如今我们重新整顿军威,兴兵再打锁阳城,抓住薛蛮子父子,将他们碎尸万段,方能解元帅心头之恨。”
苏宝同听了,大喜过望,当即传令大小三军。此时他们共有精兵三十万,连夜火速赶到锁阳城。三声号炮响起,他们又将锁阳城团团围住,围得水泄不通。营盘扎得极为坚固,鸟雀都飞不过枪尖,蛇虫也钻不过马蹄,这一番围困,好不厉害。此番苏宝同第三次围困锁阳城,果然来势汹汹。
有蓝旗军赶忙报进营中,一路跑到辕门击鼓。元帅升帐,问中军道:“半夜三更,是谁在击鼓?” 中军回答道:“启禀帅爷,辕门外有探子飞报紧急军情,所以才击鼓。” 元帅说:“既然如此,让他进来。” 中军领命,来到外面说道:“探子,帅爷唤你进去。” 探子应了一声,随后来到帐下,跪地禀道:“帅爷在上,探子叩见。” 元帅问道:“你有什么紧急军情,半夜三更前来击鼓?快快说来。”
探子禀道:“启禀帅爷,探子打听到西凉的苏宝同,之前被二路元帅小将军杀得大败而逃。如今他联合了飞钹和尚和铁板道人这两位军师,又率领三十万人马,就在方才二更时分,再次把锁阳城团团围住。他们喝号摇铃,锣鼓齐鸣,马嘶炮震,声势惊人。因此小的前来击鼓报信。”
元帅听了,勃然大怒,说道:“这杀不尽的番儿!我早就料到苏贼败走后,必定还会再来捣乱。如今幸好圣驾前几日已经出城回朝了。番儿啊,你如今别说带三十万雄兵再围锁阳城,就算你带三百万围住,我薛元帅又何惧之有!左右,赏给探子银牌一面,让他再去打探消息。” 探子谢赏后,出府而去。
元帅侧耳细听,果然听到炮声连天,鼓声震耳,人喊马嘶,似乎有攻城的迹象。他赶忙传令军士,务必严守城门,城上多准备灰瓶、炮石、弓弩、簇箭,小心防守,等明日再开兵迎敌。军中将士得令。暂且不说城中的情况。
再说苏宝同与二位军师,次日便到关前挑战。那飞钹和尚全身披挂整齐,率领三千罗汉兵,一声炮响,冲出营门,来到西城下,大声喊道:“城上的人听着,快去通报薛蛮子,今有苏元帅麾下左军师飞钹和尚在此挑战。有本事的就赶紧出来与俺一战,不然等俺攻进城去,你们这一班蝼蚁都得丧命!” 这一声大喊,惊动了守城的军士,他们赶忙飞报入帅府。这一战究竟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