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城,“欢喜岭”南大营,又叫南岭兵营。
此军营整体仿照西式营垒,呈规整的矩形围垣式布局,外围砖墙高三米,四角建有开孔炮楼,营区占地约 1.1 平方公里,相当于长春城面积的七分之一,自北而南依次排列二十余组建筑群,中央设有巨大操场,几乎是当下东北面积最大的军营了。
这里原本驻扎的是新军二十三镇 46 协的部分官兵,但如今他们已被调回“土门岭”了,所以陈绍常便将其移交给了奉天后路巡防营,而营地中的“司令处”也就成了杜玉霖的办公地点和临时住所。
由于地方足够大,所以除了仍驻守在“宽甸子”车站的许彪第一营外,二营、三营和四营都被杜玉霖调到了这里,不但可以避免扰民,也能更好的集中管理和训练。
一转眼,杜玉霖已经搬来这里几天了,虽说梅九百般挽留,但他个堂堂巡防营统领总住在“艳香院”也不是个事啊,就算没人敢说他坏话,但里里外外总站满了卫兵也影响人家生意不是?而且就他个人来说,还是愿意待在军营这种阳气重的地方。
随着几支剿匪队伍陆续回来,军营里也渐渐有了人气,虽还没有彻底恢复正常训练,但忙活出征的后续事宜也足够累人的。
这次巡防营四面出击,战果不可谓不辉煌,但损失也是无法避免的,其中战损最大的就数二营和三营了,黄瑞和邱天明又不像他杜玉霖有系统地图,难免会因突发情况遭受地方打击的。
二营因为连续打了几场攻坚战,尽管有山炮和重机枪压阵,但仍旧战死六十七人,重伤四十二人,轻伤号则更是达到近二百人,就连黄瑞自己也在带队冲锋时被弹片划开了额头,差点就被整瞎一只眼。
三营的损失主要集中在最后与王林骑兵主力的对冲战中,好在他占据人数优势,损失的骑兵数被控制在四十人。
至于跟着杜玉霖走的四营和三营额尔敦部就要好多了,只有几名倒霉士兵死于流弹外,大多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可尽管如此,这些善后事也足够人忙活了,每天陈寻都带着十几个人在“参谋处”里计算着伤残和阵亡抚恤,算盘都要打冒烟了,杜玉霖明确告诉他,决不能亏待这些为自己流过血甚至送了命的弟兄,必须保证钱如数地送到他们或者他们的遗族手中。
根据清政府去年刚颁布的《恤荫恩赏章程》规定,阵亡抚恤分为“一次性发放”和“按年发放”两条渠道:
“一次性发放”是指士兵阵亡后国家会向其遗族发放“恩恤银”,数额按照兵丁月饷的倍数计算,一般约为为 24 到 30 个月的饷银,以杜玉霖麾下普通正兵月饷 5 两算,一次性可得到最多 150 两白银的补偿款。
“按年发放”则是除了一次性给的那笔钱外,国家还会给符合条件者按年再发给“恩恤银”,直到如寡妇改嫁、子女成年这些受领条件失去后才会停止,数量为士兵月饷的 6 到 10 倍左右,家属可以分四季去相关部门支取。
除此之外,“章程”还规定国家要支付“棺殓费” 10 两,“祭葬银”20 两,阵亡士兵子弟可优先进入军营“养学堂”免费就读,并按月领取膏火银 1 两,直到十六岁或出学为止。
总体看来,阵亡士兵的抚恤总额大概是其三到五年的总收入,算得上比较优厚了。
当然了,杜玉霖巡防营的士兵饷钱是要比新军的(4.2 两)都还要高一点的,而这多出来的一部分他就自掏腰包给补上了,此外他还会额外发给每位阵亡士兵遗属一根刻有“杜”字的小金条,作为彼此曾是战友的留念。
另外在他要求下,巡抚陈绍常还同意家属可提前预支三年的“恩恤银”,这样就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明年清政府倒台前夕所带来的不确定性,杜玉霖算是尽量做到对得起那些阵亡士兵了。
忙活了这些天事情总算是见亮了,所以杜玉霖决定召开一次巡防营军官大会。
下午三点二十三分,“演武堂”内外已经来了不少人,其中既有军官也有士兵,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分享着这次剿匪中的趣闻,二营的在吹黄管带作战英勇、三营的在夸邱大人奔袭锐利、别动队的则在赞美杜大人神机妙算,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好不热闹。
在侧门外,许彪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抽着卷烟,而对面则站着他的大侄儿,满脸都是不高兴的许二虎啊。
“瞅你那死出,嘎哈玩意啊?跟死了老叔似的。”
许彪骂完也觉得晦气,随即“呸呸”地吐了两口痰。
许二虎脖子一梗梗,眼珠子都瞪圆了。
“我现在这心情比死了老叔还难受呢,你就去跟大当家的说说呗,把我调到他身边当个卫兵都成,可别让我跟着陈寻了,他天天就在那扒拉算盘子,半拉月都不出一趟军营,眼瞅着三年啦,我枪都没开过。”
说着,他脚一蹬踢飞了个石头子。
“你再看看徐子江,在青马坎时见天支个大板牙傻笑,那下山比我还晚,如今人家都混到副处长了,他爷爷是徐春不假,那我老叔还是你呢?人比人真要气死我了。”
嗯。
许彪使劲吸了口烟,又重重地吐了出来,要说他一点不在乎亲侄子的发展是不可能的,只是自己这位置开口说话总觉得有些张不开嘴,这不叫四弟为难呢么?
如今杜玉霖威势日盛,那是连巡抚都会亲自迎来送往的大人物,加上这几年做得这些事无不证明他的智慧远超旁人,冒然开口恐怕会起到负面作用,一个不小心再让他误以为自己居功自傲可就不好看了。
若再往远了讲,妻子海兰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那不也得给儿子的将来积累点大情分啊,现在就都消耗殆尽,那以后可咋整?
有了这诸多顾忌,许彪的心思就更不那么坚定了,许二虎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要完,大嘴一撅扭头就走。
可刚转身,他差点就撞到一人身上,抬眼一看差点没吓出屁来,原来对面来的正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而他身后则跟着抱着文件夹的陈寻。
“额,给大当家的请安。”
虽然下山几年了,但许二虎还是习惯性地这么称呼,而杜玉霖也不在意,反正这军营里小一半都是“青马坎”跟来的,也没啥好忌讳的。
淡淡一笑。
“你撅个大驴嘴,又跟你叔闹啥别扭了?”
许彪见陈寻也在场,就担心自己这侄虎起来得罪人,急忙掐了烟过来接过话头。
“也没啥,他在东三马路院子里看上个女的,过来借钱我没答应。”
这话一出口差点没把许二虎气晕过去,这还是自己的亲叔叔么?他个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纯情小处男直接被变身为“东北大嫖客”了,真是啥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啊。
就连杜玉霖都被逗笑了,回头看了看陈寻。
“你瞅瞅,搁这瞪着眼睛说瞎话。”
陈寻推了推眼镜点点头,这几年跟在杜玉霖身边他也成熟了不少,完全没有当年在凤城公堂上的潦倒样子喽。
杜玉霖随后继续说到。
“刚才过来路上,陈寻主动提出想让许二虎回军队中来,我琢磨着也有道理,毕竟现在不像当初,别动队的人都靠得住,随便调几个过来就能充当护卫,没必要再拴着二虎不放了,只是做什么我还要再琢磨一下。”
一听这话,原本垂头丧气的许二虎“腾”地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陈寻就转了一圈。
“就说老陈你最够意思了,哥们谢谢你啊。”
陈寻微微一笑。
“这几年辛苦了,到军队里可要好好干哦。”
“那必须地啊。”
许彪有些尴尬的凑近杜玉霖。
“啧,本不想为这点破事麻烦你的。”
杜玉霖一把挽起许彪的胳膊。
“咱们自家兄弟,有事就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以后要再这样我可跟你翻脸啊。”
“嘿嘿......”
笑了几下,许彪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对了,你嫂子刚又给我生了个男娃,她特意在信里面让我问问你,说你有文化肯定能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给取名字嘛。”
“哎呀,我这不是肚子里墨水不够嘛,就能想出许小虎、许小彪这种名儿,你就随便凑合着来一个。”
杜玉霖无奈的摇摇头。
“要不,就叫许文强吧。”
说着,他诡异一笑就大步朝“演武堂”内走去。
“许文强?”
许彪晃了晃脑袋,脸上美了起来。
“好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