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府,与白苓想象的很不同,她原本以为至少一座大宅院,带有神秘色彩,谁知竟然是几间破茅草屋。
茅草为屋顶,黄泥砌墙,墙面凹凸不平,隐隐显出里面的不规则的嶙峋碎石,真是要多破,有多破。
旁边有一棵歪斜虬结的树,扎根于白沙里,一半是颓然的枯枝,一半是郁郁葱葱的苍叶,阴阳割裂,树根上深深雕刻着“黄泉府”三字。
白苓扫了一圈,看向那灰发蓑衣的男人,没忍住讲了个冷笑话:“不知此地可有群童?”
旁人都不知她的笑点,皆困惑望向她。
黄泉府君,大名王非道,抚须大笑:“姑娘说笑了,此乃幽冥之地,只有孤魂野鬼,哪里会有什么群童。”
白苓轻轻咳了一声,随口道:“就是觉得此地空旷,适合小孩玩耍罢了。”
王非道淡淡而笑:“小孩子可不适合在这里玩,若是不小心落入忘川,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府君说的正是。”白苓从善如流,一脸受教,“是我思虑不周了。”
风逸之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怎么突然就扯上孩童了,莫非……他目光下移到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瞳孔因为猜测而震颤。
他抱着胡枝音挪到月白长袍的青年身旁,见他居然还在把玩折扇,恨铁不成钢:“林兄,你没听阿苓刚才说什么吗?”
林惊鹤撩起眼皮,莞尔:“自然听到了,想来阿苓应当是在玩笑。”
“什么玩笑!”风逸之额间渗出薄汗,用气音说话,“阿苓平白无故提什么孩童,又专在精通医道的府君面前,肯定有原因的!”
林惊鹤扬了下眉:“什么原因?”
风逸之将怀中少女往上托了托,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虽然这话不该我问,但我毕竟是将阿苓当做亲妹妹的,此事有事关重大,那我作为兄长肯定是要说的。”
风逸之难得正经,神情、目光皆是冷肃,语气也郑重其事。
林惊鹤实在不明所以,笑容还是很轻松:“风兄但说无妨。”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倏然僵住,因为风逸之提出的问题:“你是不是,让阿苓怀孕了?”
林惊鹤指节骤然发力,折扇发出细微的“咔”。
他如玉雕琢的面容罕见地出现裂痕,连锋利眼尾都跟着颤了颤:
“风兄慎言。”
风逸之痛心疾首地摇头:
“林兄啊林兄,你要我怎么说你,就算你们感情好情难自禁,也不该现在就让阿苓怀孕啊,灵器还未收集完,也没有到上京……”
他一副身为长兄说教的口吻,指责林惊鹤这个不顾大局“欺负”自己妹妹的渣男。
林惊鹤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维持平稳:“风兄,你怕是误会了。”
“从幻境中出来,我与阿怜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逾矩行为,阿怜也没有怀孕,不过是在说笑话而已。”
他说的前半句当然是假的,至于后半句,在事情未了之前,在小花妖没有想要孩子之前,他是不会让她有的。
“真的?”风逸之狐疑看向他,显然不信。
林惊鹤额角突突跳,无奈之下,只能走过去攥住少女细腕,“劳烦府君给阿怜把一下脉。”
“不是,给我把脉做什么?”白苓简直莫名其妙,用力收回手。
林惊鹤似笑非笑:“风兄关心阿怜的身体,若是不把脉,风兄恐怕难以安心。”
“什……什么?”白苓更奇怪了,困惑望向风逸之。
对方心虚一般挪开目光,怀中少女垂落的马尾随之摇晃。
白苓蹙眉,心跳若擂鼓,莫非是风逸之怀疑她的身份了?
那林惊鹤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想她暴露身份?
不行,绝不能让黄泉府君把她的脉,这种有法术的医师肯定能从脉象上辨别她的身份。
白苓竭力挣扎着,可青年的指尖力度极大,完全不容拒绝。
“林惊鹤!?”她没什么好脾气。
林惊鹤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看向王非道:“府君可否为某的未婚妻把一下脉?”
“自然。”王非道收敛宽袖,指尖落在少女腕间,眸底划过一缕深思。
白苓琥珀眸凝结成霜,心知他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又恼怒嗔了莫名发疯的青年一眼,正当她等待王非道拆穿自己的身份时,却听他道:
“姑娘脉象正常,经络通畅,气海盈润,并无任何异样。”
王非道手抚着长长胡须,朝她微笑颔首。
白苓眸光微闪,抿唇笑:“多谢府君。”
“听到没。”她冷冰冰睨向身旁人,甩开他的手,“我没有任何异样,可还满意了?”
林惊鹤弯着凤眸,乌瞳浮着清浅笑意:“阿怜无事,对某来说,自然是最大的满意。”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苓懒得听他贫嘴,毫不客气质问,“你不是也会把脉吗,若是真想确定我的身体,何必劳烦府君?”
“并非是某的本意。”林惊鹤无奈的口吻,“若是某亲自把脉,只怕是……有人不信。”
他意味深长拖长声音,看向某个地方。
白苓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风逸之神情尴尬,眼神飘忽,见她望过来立刻侧过身子,装作欣赏黄泉府的茅草屋。
她已经可以确定老狐狸闹这么一出是因为男主,可真不明白为何?
林惊鹤看出她的困惑,贴心解释:“阿怜方才提及群童,又说孩子玩耍,风兄以为,某不顾礼法让阿怜怀了孕,义正辞严讨伐某呢。”
他语调显然是戏谑,看好戏的架势。
“什么,怀……怀孕?”白苓瞠目结舌,缓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风大哥,你!”
少女神情羞愤。
风逸之立即道歉:“对不起阿苓,是我想岔了,我以为……”
白苓揉了揉疼痛的眉心,摆手:“无碍,就是风大哥,你能不能偶尔控制一下你那个可怕的脑洞,属实有些吓人。”
风逸之干笑两声:“好嘞,一定,一定,我下次绝对不胡乱猜测了。”
插曲过后,黄泉府君将他们带到药室开始为胡枝音解毒。
血影毒的解毒方法很特殊,需要一种特殊的血蛭将毒吸出来,。
这种血蛭的饲养条件极为苛刻,必须用忘川水饲养,离开忘川就会死,还有一些其他条件,不为外人所知,只有王非道本人知晓。
而且解毒不能一蹴而就,每日只能吸三分之一的毒,吸完毒后就要立即用药浴,三日之后才能完全将毒去除,不伤害根本。
药室分为内室和外室,内室是治疗之地,外室就是存放药品的,几个大木架子上摆满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都有标注。
王非道在药室内间用血蛭给胡枝音吸毒,但不能留太多人,所以只有风逸之一人陪伴,白苓和林惊鹤就留在外间。
白苓百无聊赖,就一个一个看架子上的药瓶药罐,看它们的名字,看到不认识的就问林惊鹤,这老狐狸见多识广,基本上都知道。
最后她驻足在一个密封的陶罐处,落在陶罐上的标注的目光深凝。
林惊鹤一直跟着她,见此,轻轻一哂:“阿怜觉得,那两只伥鬼可与黄泉府君有关?”
“不能确定。”白苓眨了下眼,“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有点关系。”
陶罐上糊着一张纸,白底黑字、龙飞凤舞一个大字——
“执”。
“那只伥鬼说,他曾经是个大夫。”白苓沉声缓缓道,“这位黄泉府君也是个大夫,太巧合了,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所以——”
林惊鹤话音刚起,就被屋外的嘈杂打断: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有人在求救。
两人匆匆出了药室,循声望过去,求救声来自一间上锁的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