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米尔的死并不令虫意外。他不像格瑞纳一样那么谨慎会装备一些基础的防护,实际上格瑞纳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他只是单纯的每天都带着而已。而且温米尔虽然是雌虫,但从没有进过军校或者军队,抵抗能力比经受过训练的雌虫差很远。
卡特再怎么样也是只s级,近乎透支的精神力攻击,就算不当场死,也够留下极其长久的痛苦。
只不过昨天半夜才有温米尔醒过来的消息,而且据说已经初步稳定下来,本来以为还可以吊一段时间的命,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天就死了。
帕里诺很恍惚。他回去的时候,只剩洁白的床,床品都是最好最柔软的,绸缎一般的白布盖住温米尔的整个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感到恍惚,是因为前几天还在花园里笑着享乐的雌父今天就变成一具尸体,还是因为他们这个所谓的家中间终于流下了第一滴血。
温米尔是他们这个家里面死的第一只虫,但绝不会是最后一只。
这是流血的开始,是第一条破口,在此之后会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塔伦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雌父。
格瑞纳恢复得也并不是很好,但他伤得本就比温米尔轻很多,此时也能坐在一旁,他和塔伦坐在一起,神色极少见的有一些真正的沉重与惋惜。
“可惜卡尔文不在。”格瑞纳轻声说,“毕竟温米尔是你和卡尔文的亲雌父啊。”
塔伦依然没有开口。
格瑞纳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将塔伦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你见过你雌父年轻时候的样子么?他曾经是最负盛名的歌剧演员,数不尽的雌虫雄虫都为了他倾倒。你雄父追求他的时候还只是皇子,只要是温米尔的演出,每一场结束后都会订很多红玫瑰送到后台。”
塔伦对他雌父年轻时候什么样并不感兴趣,但是他很早以前看过一些古早的相片,是温米尔还活跃在剧场的时候留下的,这只雌虫挺拔高傲的身段立在舞台中央,像一朵真正的红玫瑰,那是那个剧场当年的宣传册,大肆宣扬着温米尔的魅力,只要听过他的歌喉的虫没有谁能够忘记。
“可惜后来不唱了,也唱不出来那么好的声音了。”格瑞纳看着白布覆盖之下的身体,说,“有空索一下他曾经的演出,很出彩。”
塔伦垂眸,心想,再热烈的玫瑰,再动听的歌喉,不也都早就消失了么?那个活在他和卡尔文都没有诞生的过去的温米尔,对他们而言从未存在过呀。
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又有谁还记得呢,塔伦看着雌父,心想,原来死去的虫就是这样啊。
最尊贵的尸体,与最卑贱的,其实也并无差别呀。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去世呢。”格瑞纳叹息了一声,“他的精神海不是已经稳定了一些吗?又受了什么刺激?”
塔伦说,“或许只是生死无常吧。”
格瑞纳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帕里诺不仅要负责这次事故,现在还多了一桩皇室葬礼,而这件事故的定性也会影响葬礼的规格,他也没有空去想什么过去,只能跟着皇室里的虫们忙得团团转。
夜深的时候,他刚刚和虫商讨完一些事宜,他们要慢慢把消息放出去,皇室突然出现太大的动荡对民心不利......他愁的满头大汗,又回到躺着温米尔的房间,他的遗体暂时保留在这里,用了最好的科技手段维持身体生前的模样,尽管白布一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看见白布上放了一朵玫瑰花。
是谁放的?塔伦,格瑞纳,还是谁?帕里诺无暇顾及这些,一朵花罢了。
温米尔醒的时候,没有几只虫有空看他,那时候他也没有精力接待谁,他头痛得很,而且知道自己要死了。
只是在医生都走了以后,温米尔又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轻盈的从窗户跳进来,来到他的床前。
他笑了,“卡尔文。”
卡尔文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的状态。
“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一眼。”温米尔说话很慢,声音很小,“你果然没死......格瑞纳和卡特都杀不掉你,真厉害呀。”
“嗯。”卡尔文在他的床前坐下,“你很失望吗?”
温米尔摇头,“我很高兴,这说明我的孩子很有能力。”
我的孩子。卡尔文咀嚼着他的用词,只觉得如此做作又可笑,他们之间何时能用得上如此亲昵的词汇?
这个皇宫里,从始至终似乎只有卡特是真正的孩子,剩下都只是不小心生出来的附属品,当然,他之后发现卡特也不是,在这个可以用利益衡量一切的地方,他们都只是工具。
“真抱歉。”卡尔文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
温米尔只是笑,他太虚弱了,笑也笑不出什么好看的模样来,“不......你还不懂。我很少这么说,但我很喜欢看你们现在的样子。”
“希望,理想,为了所谓的未来......在我们手中挣扎的样子。”温米尔温和地看着他,眼中却带着一种很畅快的恶意,“你们如此年轻,以至于相信这些美好的童话——”
温米尔抓住他的手,雌父的手是冰凉的,卡尔文皱了下眉,但没有甩开,温米尔只是笑,然后开始咳嗽,“你知道吗?曾经我们也是为了理想聚在一起的,曾经我有一片玫瑰园,只不过后来都付之一炬。我放弃的东西远比你们想象得多......”
卡尔文皱眉,他其实并不清楚他们过去的故事,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因为过去怎么样就动摇他的今天,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温米尔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不停地笑,他的精神海伤得很重,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影响到神智和身体,卡尔文最终回握住他的手腕,“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你难道不是来送我一程的吗?”温米尔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有一种卡尔文看不懂的固执,他的雌父和他僵持着,最终从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滴落在衣服和他们交握的手上。
“可惜塔伦不在。”温米尔说,“我对你们俩可是一直放心不下......真好,你为我回来了。”
卡尔文当然要回来,属于他的好戏就要上演了,只不过皇宫本可以不来,只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来看一眼这位生育他的雌父。
雌父。卡尔文品味着这个词汇,然后将它又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