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位于福州府的中心地带,城内气氛紧张而肃穆。
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坐落在福州府,虽地处偏僻,却显得格外奢华。后院繁花似锦,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仿佛江南园林再现。
一间专为接待宾客而设的书房里,门窗紧闭,只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室内聚集了几位衣着普通却体态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们个个非同小可,实则都是福州府赫赫有名的商界巨头。
然而此刻,这些人都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兴奋。“嘿嘿,各位,孙有驴这次带着倭寇袭击了沿海十几处村庄,甚至一个县城,咱们这次怕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说话者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露出贪婪的笑容。
“没错,孙有驴和那些倭寇简直是我们的摇钱树!再来几次这样的好事,我们就能躺着数钱了!”有人附和道,“那些爪牙不过是为我们卖命罢了,抢来的财物我们都以极低的价格收下,再用高价转卖出去,这生意简直太划算了!”
“哈哈,还得感谢洪武皇帝的海禁政策啊!不然哪会有我们今日的富贵?大家说是不是?”有人打趣道,其他人立刻响应:“那是自然,咱们得好好感激洪武帝才对。”
他们表面上是遵纪守法的商人,时常行善积德,遇到饥荒还会开仓济贫,被乡邻尊称为善人。但实际上,他们的财富来源于走私和勾结倭寇、海盗,靠百姓的苦难积累起巨额资产。
那些被倭寇抢夺后无法带走的东西,只能卖给他们,且价格被压至最低;而通过这些非法所得换取的金钱,又被迫在这里以数倍的价格购买必需品,形成了巨大的利润循环,令人咋舌。
他们才是真正掌控全局的幕后巨头,实至名归的大赢家!而孙有驴和那些倭寇,不过是一群任劳任怨的打工仔罢了。他们是被豢养的爪牙,仅此而已!
“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
此时,为首的鹰钩鼻老者忽然开口问话,打断了众人的欢庆。“范老请放宽心,一切都已齐备。粮食、盐巴、铁器,样样不缺!”
“没错,肯定足够应付孙有驴那伙人,只怕他们买不起呢!哈哈!”
“这种情形也不是头一回了,大家早就驾轻就熟,经验丰富得很,范老不必挂怀!”
听罢,那范老满意地点点头。稍作思量后说道:“此次之后,该收敛一段时间了。下一次,告知孙有驴等人,换个地界活动吧!据说泉州府那边这些年经营得不错,可以考虑让他们过去一趟。”
此言一出,众人皆附和点头。
这事儿就像割韭菜一般,哪能老在一地反复薅?得让韭菜喘口气儿好好长,隔段时日再动手,这样也不容易招致朝廷的关注,还能悄悄发大财。
提到朝廷,忽有一人冒失插话:“说到朝廷,诸位可有听到风声?听说他们打算派大军攻打倭寇,说倭国遍地金山银山,还有一种亩产几十石的神粮?”
“听到了,去年就有消息从应天府传来。说是那种叫土豆的神粮确实存在,产量令人咋舌!至于什么倭国的金山银山嘛,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来,朝廷真的要发兵征倭咯?具体啥时候行动呀?我们是不是该提前通知倭人一声?”
“谁知道呢,咱们距离应天府那么远!就算出征了,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动静,怎么通知?”
“唉,只能指望倭国那些家伙自己警觉点了。别真被打惨喽!不然到时候明军一扫平,禁海令取消,咱们又找谁去赚钱?”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默默为远在异国的倭寇祈求好运,盼着他们能熬过大明的打击。甚至巴望着明军惨败收场才好!
外人若不知情,恐怕会以为他们是倭寇同党而非大明子民呢!这倒不足为奇,趋利避害乃商贾天性。
自古以来,但凡国家遭逢巨难,除了极少数心存善念的商人,其余的无不是只顾自身利益,从未有谁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为民族大义牺牲。爱国?开玩笑,那值几个钱?
“罢了,这些事我们管不着,想多了也没用。”
那时,交易之际,不妨顺便提醒那些倭寇一声!”
领头的范老听了,摇摇头,阻止了大家的闲聊。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地道:“不过,这事倒让我想起了点事!
在大明,我们若想长久富裕,甚至摆脱商人的卑贱身份,恐怕得好好培养几个读书人,送他们去当官才行。
这样一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到那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并立即附和。
商人的顶点在哪里?
先秦时期的吕不韦已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偷钩者被杀,窃国者称侯!
要知道,在这片土地上,仅有财富远远不够。
没有权力的话,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要真正有地位,保持富贵,就必须有权势。
这就像手掌的两面,一面是权,一面是钱!
缺一不可。
掌握了这两样,富贵又有何难?
到那时,朝堂上有许多他们扶持的官员。
这些官员为他们撑腰,为他们传递消息,甚至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还有谁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这样发展下去,成为千年世家也并非遥不可及。
想到这里,福州府的富商们个个兴奋不已。
脸涨得通红,激动得不行。
不禁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景象。
就在此时,府邸前院传来巨大声响。
紧接着,是一片混乱的叫喊声。
好像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
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起身前往前院查看。
刚到前院,包括范老在内的所有富商都愣住了。
只见不知何时,一群气势汹汹的士兵破门而入。
领头的是个长得不错、风度翩翩的年轻将军。
此刻,他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打量着他们。
大快人心!
“你们是谁?”
范老等人一脸茫然,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随后范老急忙问道:
“这位将军,您驾临寒舍,我未能远迎,实在抱歉。
请问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将军,不是别人。
李景隆主动请缨而来,闻言只轻蔑地扫了范老一眼,仿佛对方在他眼中毫无分量。
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语气傲慢:“你也配问我的来历?我倒要问问,这里可是范府?族长范天收在不在?”
范老被他的气势压得愈加谦卑,下意识点头回应:“老朽便是范天收。”
“不错。”李景隆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范老身后几位体态富态的商人,“你们几个,莫不是福州府有名的乔家、常家、曹家之主?”
众人不明所以,互相看看后匆忙点头。
李景隆勾起嘴角一笑,随即冷下脸,阴沉沉地说:“既已到齐,省得我四处寻找。来人!将他们全都给我拿下!还有这宅子里的所有活物,一只鸡一只狗都不能放过!哪怕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遵命!”
话音刚落,李景隆身后一群如猛虎般的士兵立刻应声,随即哗啦一声拔刀出鞘,径直闯入府内!
顷刻间,场面大乱。
惊恐的呼喊与哀求声此起彼伏。
范老与几位富商吓得面无人色。他们虽料到李景隆一行人不怀好意,却没想他们会如此蛮横,说抄家就抄家,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还是范老反应快些,急忙劝阻:“这位将军,我们可是守法良民啊!为何突然搜查我们的家?这其中定有误会!说来惭愧,我和本地卫所指挥使大人熟识,刚刚还共饮谈笑,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什么误会!”李景隆啐了一口,怒斥道,“老子就是要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勾结倭寇!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吗?告诉你,事情败露了,还想活命?”
此言一出,……
在场的范老等人瞬间如遭电击,面色陡变,吓得惨白,浑身颤抖不止。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瘫倒在地,宛如烂泥一般,全无方才在后院房中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模样。彼时,他们还曾畅想着窃国称霸、建立千年基业的得意之情!此刻却已被无尽的惊恐与惧意取代。
谁不知通倭之罪有多重?这绝不仅是他们自己,而是九族都将面临族诛的厄运!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此事他们并非第一次犯下,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一向小心翼翼,自认为毫无破绽可言,怎料竟会突然招来这伙人的突袭,且事先竟未得到丝毫风声!
生死关头,范老作为养父最深信之人,首先回过神来。他强压内心的恐惧,咽了咽口水,急忙辩解道:“这位将军,这肯定是个误会啊!我们都是安分守法的商人,怎么会干出通倭这种事呢?我们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人陷害、栽赃!没错,一定是这样!再说,说我们通倭,可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证据,怎能就这样抓我们问罪?这不是太荒谬了吗?何为公道?大明律法又在哪里?要知道,我们虽然身份卑微,但在朝中也是有关系的,岂容如此欺辱?”
“够了,别再啰嗦!”李景隆不耐烦地打断,冷笑着说道,“还说什么朝中有关系,是谁?比我还大?比骠骑大将军还大?”
说着,李景隆微微仰头,俯视众人问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等待对方回应,傲然地自我介绍起来:“本公乃大明曹国公,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同知,领左柱国,太子少保,天子亲赐铁券!因此,我是大明曹国长公主的孙子,陇西郡王的外孙;又是大明岐阳王的儿子,李景隆是也!”
这一连串的头衔官职,让范老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懵住了。别的或许还没完全理解,但开头那句“曹国公”却清晰入耳——国公之位,超品爵位,在整个大明,这都是顶尖人物啊!
这样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竟然亲自前来抓捕他们这些走私商人!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如此重要了?
范老等人茫然失措,而李景隆却再次冷笑着说道:“此次本公奉圣命,随骠骑大将军出征倭国。然而,还未至倭国,就在福州府剿灭了一伙海盗和倭寇,顺便还发现了你们这群蛀虫!”
实话告诉诸位,即便来的是天大的人物,也救不了你们!那个与你们饮酒的卫所指挥使,还是凉国公的义子呢!
已被骠骑大将军下令就地处决了。
更别说你们这些低贱的商贾了。”
听完这番话,范老等人终于恍然大悟,事情的原委也随之明朗。
没料到,他们方才还在谈论的征倭之事,竟真的爆发了!而且他们偏偏碰了个正着。
结局必定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啊!
连身为凉国公义子的卫所指挥使都被斩首示众!
他们这些人又怎会逃脱全族覆灭的命运?
想到此处,范老等人手脚冰凉,眼中满是惊恐!
浑身颤抖得厉害,几乎吓得大小便失禁。
下一刻,
众人立刻嚎啕大哭,悲从中来。
有人甚至当场吓晕了过去。
范老的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但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放弃希望。
于是,他眼神急速转动,忽然想到什么。
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狼狈不堪地爬到李景隆面前,跪下说道:
“求国公开恩,手下留情!
只要放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我愿意献出全部家产,定能让国公满意!”
李景隆听后冷哼一声,并无半分动容。
这并非他对财宝不感兴趣。
而是纵使给他再多的胆量,也不敢在这事上打主意。
先前朱政强逼蓝玉亲手杀死自己的义子,大家都目睹了。
那一旦翻脸就下狠手的果断与狠辣,谁敢轻视?
蓝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李景隆!
可以说,不仅是蓝玉对朱政心生忌惮,甚至畏惧!徐允恭、李景隆等众多将领对朱政的威严,也是丝毫不敢怀疑。
当下,李景隆不耐烦地摇摇头,嘲讽道:
“看来你这老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罢了,既然还有些时间,
本公就再跟你把话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