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方允娴面色骤沉,提及淑妃与沈贵人时,眼底的妒火如被引燃的炮竹般炸开,“休要再提那两个狐媚子!一个凭姿色媚主,一个仗着太后撑腰便目中无人,真当本宫惧她们不成?”
魏静伊见她动怒,忙顺坡下驴,语调放柔:“表姐怎会惧她们!只是如今局势微妙,咱们总得筹谋对策才是。”
“你若有主意,便直言便是,不必绕弯子。”方允娴不满地斜她一眼,冷声道。
魏静伊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表姐,如今陛下痛失大殿下,心绪郁结。您不如多邀陛下往翊坤宫坐坐,既能以温言宽慰陛下,显您贤德,也能让我多些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机会。若我侥幸怀上龙裔,这孩子流着咱们两家的血脉,便是咱们共同的依靠。届时沈家想凭沈贵人的孩子争权,淑妃想借四皇子拔尖,都得掂量掂量!往后您掌后宫凤仪,我帮着照看皇子,咱们互相扶持,还愁压不住那两人?”
方允娴扶了扶发髻上的红宝石簪,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却又藏着几分警惕:“算你还有些眼力见,知晓这后宫体面需由本宫撑起。但你也别以为怀上龙裔便能放肆,真到了那一日,孩子也得听本宫的管教,你若敢有半分不驯,本宫有的是法子治你!至于邀陛下前来,本宫自有筹谋,无需你多言。”
“是,我自当以表姐马首是瞻!”魏静伊垂首应道,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冷光,“表姐身为后宫贵妃,眼界与筹谋远非我能及,您如何安排,我便如何照做,绝不敢有半分异心。”
方允娴未曾察觉她的言不由衷,反倒被这番顺耳话哄得眉梢微扬,抬手拨了拨鬓边珠花,语气越发傲慢:“行了,你退下吧!本宫要静心思索邀陛下的法子,你在此处碍眼,待有吩咐再唤你。”
“妾身告退。”魏静伊屈膝行礼,转身离去时,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只剩一片阴沉。
走出暖阁,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如刀子般刮在脸上。廊下的红灯笼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素灯,在风雪中摇曳着微弱的光。
提灯小宫女将米白色宫灯举得稳稳的,暖黄光晕在积雪上勉强映出一条小径。
翠柳快步上前,扶住魏静伊的胳膊:“主子,雪深路滑,奴婢扶您慢些走。”
魏静伊拢了拢斗篷,面无表情地前行,鬓角的雪粒融成冰水,却浇不熄眼底的冷光。
方才方允娴那副傲慢又愚蠢的模样,在她眼中可笑至极。
等自己顺利诞下皇子、晋封高位,方允娴便是第一个要铲除的拦路石,届时翊坤宫的体面,自然该归她所有。
景和八年的春节,因大皇子薨逝,连守岁宴都罢了。
各宫不仅换了青灰素灯,嫔妃们亦皆着素服,宫中处处透着肃穆。
按礼制,贵妃方允娴、淑妃谢知意与贤妃沈落霞需前往启元宫东侧的绥衍偏殿吊唁大皇子,其余嫔妃则在各自宫中守制,不得擅自前往。
按本朝规制,未成年嫡子虽未受封,却因系中宫所出,灵堂需紧邻皇后正殿设置,既显皇家对嫡脉的重视,又合“子母相近”的伦理,是以余少云特意请旨,将萧烁灵堂设在此处。
棉帘被小太监轻轻掀起,尚未近身,一股混杂着药味与纸钱灰烬的气息便先涌了出来,呛得方允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殿内白幡在梁间轻晃,素色幔帐低垂,连烛火都透着几分凄冷。殿中人皆着素衣,低眉垂首,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余少云瘫坐在灵前蒲团上,一身缟素,发髻上仅插着一支素银簪。
不过一夜光景,她仿佛苍老了数岁,眼眶红肿如核桃,脸上毫无血色,唯有攥着素帕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目光先落在谢知意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反倒淬着浓浓的嫉恨,如冬日冻硬的冰棱般直刺人心。
方允娴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皇后娘娘,还请节哀。大皇子仙逝,陛下心中亦悲痛万分,您千万要保重身子,莫要再伤了根本。”
余少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谢知意。
方允娴再得意,也不过是无儿无女的贵妃;可谢知意有四皇子萧烨,那孩子健康聪慧,深得陛下看重。
如今自己没了嫡子,谢知意是四妃中,唯一膝下有子的,往后在后宫的底气只会更足,这才是她最恨的!
谢知意迎着她的目光,心中微叹,还是走上前,对着灵位轻轻福身,而后转向余少云,语气诚恳:“皇后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若一味沉浸在悲痛中,大皇子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安心。还请您顾念自身,好生保重。”
她的目光温和,言语诚恳,无半分虚伪,唯有真切的劝慰。
可这份温和与诚恳,落在余少云耳中眼里,却成了赤裸裸的炫耀。
“淑妃倒是会说场面话。”余少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还带着浓浓的讥讽,“你若真心劝本宫,便将你的儿子送与本宫抚养,让他替烁儿尽孝,本宫自然不会再悲痛。”
“皇后娘娘!”谢知意眉头微蹙,语气转冷,“大皇子尸骨未寒,英灵尚在,您竟要夺人子嗣替代他,就不怕大皇子夜半归来,将您一并带往九泉之下吗?”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般与本宫说话!”余少云猛地起身,厉声呵斥。
“皇后娘娘,您非要在大皇子灵前大吵大闹吗?”谢知意声音依旧冷淡,却字字铿锵,“本宫身为庶母,尚且不愿让他死后不得安宁,您这位生母,难道忍心让他的灵堂变成争执之地,让九泉之下的他还要看您为私欲失了体面?”
这番话让余少云的怒火骤然滞住。她下意识看向灵前的牌位,白幡在风里轻轻晃动,仿佛大皇子无声的回应。
她神情一黯,身子晃了晃,又颓然坐回蒲团上。
沈落霞见状,上前缓声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言语虽直,却也句句在理。大皇子素来敬重您,若瞧见您在灵前动气,怕是真的难以安心。您如今身子本就虚弱,再这般折腾,若是伤了根本,往后谁还能替大皇子守着这中宫体面呢?”
余少云把头偏开,不想理会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