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旧事，记不太清了。母后若是无事，朕还得回养心殿看军报。”萧浔不想跟她绕弯子，早在他逼她入佛堂，母子间，早就撕破脸皮，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忆往昔，直接有事说事更好。
沈太后捏着布鞠的手一紧，指节泛了白，脸上的温情瞬间淡了几分，却还是强撑着笑意上前半步，“皇帝就是有政务要忙，也得先听听哀家说朝雾的事。她如今怀了龙裔，可是皇家的大喜事，身子金贵得很。永福宫现有的人手粗手粗脚，哀家想着从寿颐宫拨两个伺候过孕妃的嬷嬷过去，你看妥当不妥当？”
萧浔颔首：“母后安排便是，宫里的事，母后素来周全。”
见他应得干脆，沈太后趁热打铁道：“朝雾如今还是良人位份，怀了龙裔再住永福宫，总显得委屈了些。哀家想着，不如晋她为嫔。”
由从六品良人到正四品嫔，中间隔着正六品、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四阶，这般逾越规制的请求，萧浔都不知沈太后是如何能这般理直气壮说出口的。
萧浔指尖摩挲着杯沿，“母后，后宫晋位自有定例，需循阶而行，更要顾及朝臣观感。沈良人刚确诊有孕，此时若贸然越级晋至嫔位，怕是会让外间议论皇家偏爱无度，反倒让她落了闲话。不如先按常例晋一阶，待日后她身子安稳，或诞下皇子后，再依功过慢慢升擢，既合规矩，也免了旁人置喙。”
“皇帝，宫中越级晋封是有先例，就在前不久，佳婕妤就由从三品婕妤晋封成了正一品淑妃，这还是高位晋封呢。”沈太后脸色微冷，“她们同为后宫嫔妃，皇帝就要这般区别对待吗？”
“母后，淑妃诞下皇子有功，按例晋封高位，朝臣无话可说，后宫也心服口服。可沈良人呢？才刚确诊有孕，就越级晋嫔，既不合规矩，也难堵悠悠众口。到时候，朝臣会说朕因私废公，后宫嫔妃会嫉妒沈良人，反而会给她招来祸事，这难道是母后想看到的？”萧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帝这话，哀家却不敢苟同。淑妃诞子有功晋封，是合规矩的；但朝雾亦怀着龙裔，若位份依旧低微，难免叫人轻慢。哀家并非要坏了规矩，只是让皇帝，能多怜惜她一些。”沈太后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后宫之中，位份便是底气。她如今怀着身孕本就辛苦，若连个像样的位份撑着，底下人看轻事小，万一有人存了歹心暗害，可怎么好？哀家求的不是逾越规制，只是想让她能安稳些，也让她腹中的孩子，能多一分体面。”
“母后这是把朕的后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萧浔手中的瓷杯与桌面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也冷了几分：“朕既为天子，便有能力护着腹中皇嗣与后宫安稳。若连嫔妃怀个身孕都要靠逾越规制晋位来‘避险’，传出去，岂不是说朕连自己的后宫都管不好，还要靠母后这般筹谋？”
他微微前倾身子，语气里添了几分沉厉：“母后关心沈良人，朕知晓。但规矩就是规矩，今日为她破了例，明日便会有更多人借着‘皇嗣’‘安稳’的由头求特例，届时后宫秩序大乱，才是真的害了她，害了腹中孩子。依例晋一阶，既给了她体面，也守住了规矩，难道不好吗？”
沈太后望着萧浔冷硬的神色，紧紧地捏着布鞠，指节泛白，“皇帝既这般说，哀家总舍不得让你为难，罢了，那就晋封正五品贵人吧！”
“既母后如此安排，朕便听母后的。”萧浔看了眼刘永顺，“传朕旨意，沈良人怀有龙裔，晋为正五品贵人，仍居永福宫。另外，从尚食局调两名擅长安胎膳食的厨娘去永福宫，仔细照料她的饮食。”
顿了顿，萧浔淡笑问道：“母后觉得这样，可行？”
“行。”沈太后不甘地答道。
“母后还有什么事吗？”萧浔问道。
“没事了，皇帝回养心殿批阅奏折吧。”沈太后将布鞠放回锦盒里。
“既然母后无事，那朕便先回养心殿了。”萧浔起身往外走。
沈太后盯着他的背影，眼含恨意。
萧浔刚回到养心殿，兵部尚书齐镐便来求见，“陛下，汉龙关急报！阮国大将黎文烈趁大雪突降、守军换防之际，率三千轻骑夜袭关城！”
“汉龙关守将魏成递上的奏报，说黎文烈在边境调集骑兵，频频试探关城布防，黎文烈夜袭关城，他应该有所防范才对。”萧浔接过齐镐呈上的八百里急报，眉头一皱，“前日他奏报里写‘已加派岗哨，严阵以待’，怎会还让黎文烈钻了换防的空子？”
“陛下明鉴！魏成将军前日报‘严阵以待’时，黎文烈的骑兵还在三十里外的黑松林徘徊，谁料这阮贼竟这般狡诈，他故意让小股骑兵白日袭扰，引着守军把注意力都放在白日戒备上，暗地里却趁着昨夜暴雪封山，绕开了常规哨卡，专挑换防的寅时缺口突袭！”
“陛下，魏成将军的奏报里只提了黎文烈趁暴雪夜袭、钻了换防空子，至于那阮贼究竟是如何摸清换防时机的，奏报里没细说。想来是事发仓促，魏将军还没来得及彻查。但有一点能确定，那场暴雪压垮了两处烽燧，前哨没能及时传信，等守军察觉时，敌骑已近关墙，这才让黎文烈得了手。”齐镐分析道。
萧浔指尖在奏报上轻轻划过，目光沉了沉：“前日报‘严阵以待’，今日就出了这纰漏，魏成竟连个缘由都查不清？”
“臣猜魏将军眼下怕是顾不上查这个。”齐镐抬头，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奏报末尾特意提了，汉龙关的粮草本就只够撑到开春，这次夜袭虽守住了主关，却折了两百兵卒，粮草消耗也比往日多了三成。按眼下的用度算，顶多再撑两个月，若是黎文烈再围着关城打转，断了补给线，后果不堪设想啊！”
萧浔沉吟片刻，道：“粮草绝不能出问题！传朕旨意，漕运总督即刻调拨三万石粮草，走陆路由禁军护送，二十日内必须送到汉龙关。再让神机营拨两百杆火铳、五十门子母炮跟着去，阮军骑兵再凶，也抵不住火器的威力，至少能让魏成多撑些时日。”
“陛下英明！臣领旨。”齐镐叩首，行礼退下，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