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清了雪扶起房梁,不叫拦了本就不宽阔的大街。
方衡便和皇城司的人抽身离开。
皇城司同僚分别前,有个近日跟方衡一起清过几次雪的,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何必为他们的事奔走,到处得罪人?有这份心力,不如为自个儿的前途,多做打算。”
方衡无奈笑了下,没说什么,摆手跟他们道别。
母亲生病的时候,肆然帮了他家良多。
现在周肆然不在京城,又逢周家受难,他们提出一个小请求,方衡没办法拒绝。
冒着大风雪来到成远侯府,方衡僵着手敲了下门。
等门房打开一条缝,他立刻递了个荷包过去:“劳烦与陈管家说上一声,周家……”
门房捏捏荷包,看他两眼,将人认了出来:“方衡?快进来吧,陈管家今天还念叨着你呢。”
方衡正要摆手,打算说一下这事后,就赶紧回家。
门房强行将人拽进侯府,又退了荷包,两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带他往府内走:
“老夫人交待过,你是世子爷的同年,又性情和善孝顺,她非常欣赏你,叫我们多多关照呢。”
比起周家人的态度,成远侯府一个门房的话,都让人心里暖了暖。
方衡当然明白,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
就算有,也不可能砸到他头上。
成远侯府如此行径,定是有所图谋,或是看中了他的资质潜力,或是……
还没等他散发思绪,得了消息的陈管家笑着赶来,打发门房回去睡觉后,就道:
“老夫人昨日出门施粥施汤药时,还念叨着你,让我记得给你家送几份预防风寒的药材过去。
我今日便送到了你家里,你当时不在家,是你娘代收的。这大雪的天,出门前可喝了汤药,千万莫要染了风寒才是。”
方衡犹豫片刻,冲着陈管家一抱拳:“方某不知侯府是何打算,还望陈叔明示。”
陈管家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实诚。
他略作思考,没有隐瞒:“你也看到了,我侯府门庭寥落,府上没什么可用之人,唯独世子爷还算有出息。
老夫人在施药时见过你,又逢喜宴上,见了你对你娘万分孝顺,便琢磨着扶你一把,待你来日腾飞,莫忘侯府今日的帮扶就行。”
方衡放下双手,欲言又止。
陈管家视线在皇城司统一服制上看了眼,恍然:“至于太子妃那边……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似是听二老爷说过,太子妃乃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提携了你一把。只是你能进皇城司,凭的是你自个儿的本事,而非他人相助。”
当然了,陈管家有些话没说。
老夫人之所以在那么多武举同年里挑中方衡,未尝没有他被太子妃看中的原因。
方衡缓缓点了下脑袋,没有再顺着这话问下去,而是改口提起周家的事。
陈管家神情瞬间变了变,拍了下方衡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府上小姐与周家的这门亲事,太子妃非常不满意。周母当着太子妃的面出言不逊,故意冒犯,而周肆然……
认是认了罪,但是吧,周家人能叫你来传话,你就该知道他们没得什么教训。”
见方衡面色为难,陈管家也知道他受周肆然恩惠颇多,不可能放任周家人不管:
“这样吧,我这就去石榴院一趟,问明景颜小姐的想法,再到长寿院,请老夫人做主。”
方衡带话的目的已经达到,抱拳正要离开。
陈管家及时将他叫住,递过一件厚实的棉衣和一把伞:“雪天风寒,下回再如何,都别大晚上顶着大风雪出门。
你家里还有个母亲,身子骨垮了,你母亲不得急死?”
片刻后,方衡撑着伞,穿着棉衣站在成远侯府外,深深叹了口气。
翌日,陈管家得了老夫人的命令,赶往城南槐水巷时,路过方衡家,嗅见浓郁的药材气味,就知道方衡昨晚上还是染了风寒。
他正欲进屋探望,就听方家传来几道声音:
“方衡,你不是说昨晚上带话了吗?侯府的人怎么还没动静?
还有,你娘手脚也太慢了,这都过去多久了,连个早饭都还没做好……”
“方大哥,你真跟嫂子说了我家房子塌了的事吗?嫂子一向心软,不可能不管我们,是不是你话没带准啊?”
“方大哥,我不想念书了,我也想进皇城司。你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叫我即便不会拳脚,也能进皇城司?”
“方衡你身子不舒服,你娘又一把年纪了,饿一顿没什么事,这几个馒头,还是留给……”
陈管家脸一黑。
他得了老夫人和二老爷叮嘱,偶尔照拂一下方衡一家。
几次接触下来,他也看出方衡这小子没什么坏心眼,谁对他一点点好,就恨不得舍出一切去还——这也是老夫人看重方衡的最大原因。
知恩图报。
可惜这样赤诚的人,遇上好心人还好,真要遇上坏心肠,可就倒了大霉喽。
陈管家带上下人闯进方家,赶在周家人吃早饭前,将人请走了。
临走时,他不忘叮嘱方母:“记得带方衡去侯府名下的医馆,不会多收银子。”
方母正愁眉苦脸,忧心方衡的病,闻言感激地点了点头,赶紧扶着方衡起身,掺着热水喂他吃下馒头。
周家人一路被带到一间炭火铺子,唐景颜正吆喝掌柜将铺子里的炭火摆得美观点。
见周家人被带了过来,又听陈管家提起老夫人让她自个儿解决。
唐景颜审视正挑剔看着炭火铺子的周家三人,想起上辈子外头的人提起周家人,尤其是周母,乃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
她勉为其难地道:“那就安置在铺子里吧,正好铺子里头,还有几个空房间,平时也能在铺子里帮帮忙。”
周母听她话里的意思,似是要让他们做买卖,顿时不悦。
她家肆然,可当了大官!
商贾一事,最为低贱,她才不干!
周母扭头就要走,却被陈管家拦了一下,她刚要质问陈管家,就见一群侍卫飞快穿梭往前,护卫在街道各处。
不一会儿,一辆雕龙画凤的精致马车缓缓驰来。
马车两边跟了好些个衣着精致架势威风的宫女和侍卫。
其中一个宫女,注意到铺子里的陈管家,笑着跟马车里的贵人提了一句。
随即,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令她无比厌恶的脸。
可在如此庞大的架势下,在险些冻死人的风雪里,周母不知怎么的,看了冷着脸的唐景颜一眼。
若当日与肆然定亲的,是眼前坐在马车里的这位贵女,她定会安安分分尽享荣华,绝不闹腾不休,也不会替肆然另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