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悦便去找林刚,把陈朔的建议转告了他。
回来时,陈朔正坐在办公室批文件,抬头一看,林悦脸色不太对,眉间带着点郁色。他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林悦说了声“没事”,然后就低头翻起手机,然后就叫夏夏,准备去巡店了。
看样子林悦不太想说,陈朔也没再追问——家庭成员之间也得有点边界,亲戚更是如此。他把建议给了,林刚和许若晴接不接受,那是他们的事,他管不着。
况且,林悦的情绪他多少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林刚那边反应不热烈,或者说了啥让她不舒服的话。他们林家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人倒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别扭的很。
陈朔懒得管,继续埋头工作。
中午,陈朔和林悦在办公室吃午饭,两人正吃着,林悦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听了几句,皱眉道:“嗯?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个老的?”
挂了电话,她对陈朔说:“老超市那边说,上次找你的那个小伙子又来了,这次带了个老头,一老一少。服务员机灵,没透露你信息,只说帮朋友看店。”
陈朔一愣:“我去看看。”
他快速扒了两口饭,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林悦喊了句:“小心点,别又是啥麻烦事!”
“放心,麻烦也麻烦不到我头上。”
陈朔开着车,在旁边的菜市场停车场停好,下车步行过去。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熟食摊的香气混着菜场的喧嚣,陈朔远远就看到售货员小李朝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下。
树下蹲着一老一少,啃着烤红薯。
年轻的那个身材壮实,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皮肤晒得黝黑,手里拿个红薯啃得正香。
年长的干瘦,灰布褂子皱巴巴,头发已经泛白,脚边放着两个鼓囊囊的编织袋。
陈朔皱着眉走过去,年轻小伙子瞥了他一眼,没啥反应,继续低头啃红薯。可那老头一抬头,看到陈朔,眼睛猛地瞪大。
他颤巍巍站起身,盯着陈朔看了好几秒,声音发抖:“你是……小朔?对,没错,你就是小朔!”
老头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伸手想拉陈朔,可一低头看到自己满手的红薯渣,身上又脏兮兮的,顿时手足无措,讪讪地缩回了手:“哎哟,我这……埋汰得很……”
这副窘迫的模样,反而让陈朔心头一震,记忆深处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清晰。他试探着喊了声:“四叔?”
老头眼眶一红,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小朔,你还认得我!这一晃都多少年没见了!”
四叔名叫陈兴国,是陈朔父亲的小弟,家中排行老四。陈朔的父亲是老大,下面还有二叔、三叔、四叔。
父母因车祸去世时,陈朔才七八岁,家里只剩他一个孤儿。
那时候,二叔和四叔轮流抚养他,但二叔家孩子多,堂兄堂妹们跟陈朔不对付,二婶也对他冷言冷语。
相比之下,四叔那时还没结婚,靠做木匠和种地为生,带着陈朔,叔侄俩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却自在。
四叔性子温和,干活麻利,晚上常给陈朔讲村里的怪谈,叔侄俩蹲在田埂上吃烤红薯的画面,是陈朔童年少有的温暖记忆。
至于三叔,陈朔从没见过。
据说在最穷的年月,三叔一个人跑去粤省,从此音讯全无,家里人猜他要么发了财,要么早不在了。
后来,陈朔上了寄宿制初中,跟四叔见得少了,但四叔每次进城,都会去学校看他,带点自家种的瓜果或者几块钱,让他买点吃的。
陈朔读高中、考大学,来到宁海,四叔也在村里成了家,生了娃,联系慢慢淡了。
上次见面,还是陈朔和林悦结婚时,四叔风尘仆仆赶来,塞了个红包,饭都没吃就匆匆走了,之后,四叔再没来过,陈朔也没回过老家。
四叔站在陈朔面前,有些激动,可眼神却带着几分拘谨,甚至不敢靠太近。陈朔的气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少年,眼神沉稳,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威势。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的侄子经历了重生,只觉得这孩子变了太多,陌生得让他有些茫然失措。
陈朔却心潮起伏,上一世的童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候,四叔背着他走夜路,给他讲鬼怪故事;夏天的田埂上,叔侄俩啃着烤红薯,看星星……那些画面,早已被他封存在记忆深处,如今四叔站在面前,恍如隔世。
他抓住四叔的手:“四叔,你咋来了?不知道我电话吗?”
四叔挠挠头,憨笑道:“以前记在本子上的,后来有回打工,工棚着火,啥都烧没了。还好我记性好,晓得你在这儿开超市,就找来了。”
他拉过旁边的年轻人,介绍道:“这是我家老大,你堂弟,叫陈龙金。”
转头对儿子说:“龙金,这是我常跟你提的堂哥!咱们陈家就你堂哥有出息,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生,小时候天天跟爸在一块儿!”
陈龙金一脸扭捏地喊了声:“哥。”
陈朔笑着拍拍他肩膀:“好,别生分!”
他看向四叔,说:“四叔,别啃红薯了,走,我带你们吃饭去!”
陈朔带着四叔陈兴国和堂弟陈龙金,走进附近一家热闹的小饭店。
饭店不大,红木桌椅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飘着麻辣烫和烤串的香气,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服务员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地方接地气,四叔他们吃起来应该不会拘谨。
陈朔挑了个靠窗的桌子,点了几个硬菜:酱牛蹄筋、红烧猪肘子、辣炒花蛤,外加一份青椒炒肉丝和一盘拍黄瓜,又要了几瓶冰镇啤酒。
菜一上桌,四叔看着满桌的菜,摆手直说:“小朔,太客气了!点这么多,吃不完,浪费!”
陈龙金却没客气,抓起筷子就夹了块猪肘子,埋头吃得满嘴油光。
陈朔笑着给四叔倒了杯啤酒,自己也抿了一口,开口道:“四叔,你过来找我,是有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