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陆明煦就静悄悄地守在了门口,又朝丫鬟嘘声,不许她们吵醒陈映晚。
而陈映晚素来没有用丫鬟的习惯,默默起床收拾好被褥,便端着面盆出来打水。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陆明煦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在廊檐下踱步。
似乎感知到了陈映晚的脚步,他连忙回头看过来,面上一喜:“你怎么醒了?”
陈映晚猜到陆明煦会来得很早,所以她也比往常起得早了一些……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
“我来打水,你先捧着汤婆子。”
陆明煦把手里的东西往陈映晚怀里一塞,她这才发现这是个暖手炉。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早春的清晨还是有些沁骨的凉意,多保暖一些总不是坏处。
陈映晚洗过了脸,还要梳妆打扮。
毕竟是要见长辈,总不能邋里邋遢的。
为了节省时间,丫鬟来帮陈映晚一起梳妆,陆明煦搬了个凳子坐在妆台旁,看着陈映晚傻笑。
陈映晚被看得不自在,瞪了他一眼:“没见过?转过头去。”
陆明煦无赖般笑着:“见过,但就是看不够。”
“映晚,我总觉得你要比旁人不一样。”
陆明煦进京这么久,或是有人介绍,或是宴会相遇,他没少见过众人口中的“美人”。
模样倒是不错,可他只觉得个个都不如陈映晚。
陈映晚垂眸笑道:“我这样成天在庄稼地里、在厨房里忙碌的,自然和大家闺秀不同的。”
“人家学的是女工,是算账,都是既能坐在高处又能养家糊口的本事,那样的女子到哪儿都能过得极好。”
“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只会些粗鄙的工夫,必得用最累的办法换银子才行。”
陈映晚一边说话,一边挽头发,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掌要比姜秋和李仰芳的手更宽更长,手上会被农具磨出茧子,却从来不会被磨出水泡。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吃苦耐劳的。
手背上是一道道砍柴、采山货、被油溅到留下的伤痕。
不过陈映晚并不觉得自卑。
她之所以定神看着自己的手,是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生存。
难道因为路不同,陈映晚就比那些闺阁女子们踏实肯干吗?闺阁女子们就比陈映晚更高贵吗?
显然不是这样的。
陆明煦托着下巴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你们是不一样,或许也没有谁比谁更好,但对我而言,我喜欢的,就是陈映晚你这个样子的。”
手上有生活留下的痕迹,心里有荆棘划过的伤疤,却仍然能用最乐观的态度面向生活。
陈映晚好像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永远那么不紧不慢、平静地前进着。
陆明煦有时候会突然觉得,陈映晚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自己一不留神,随时有可能被陈映晚甩在身后。
但是现在,他找到了解决办法——他要和陈映晚并肩前进。
这样,陈映晚不必停下来等待他,他也不用担心被抛下了。
陈映晚收拾妥当,两人走向了陆林夫妻所在的院子。
越靠近院子,陈映晚就越发紧张,陆明煦自然能看出来她的情绪,小声安抚道:“我爹娘人都特别好,你别怕。”
陈映晚听不进去。
到了门口,见陈映晚还是这么紧张,陆明煦干脆道:“你很害怕的话……要不改日吧?”
陈映晚却咬了咬牙:“不行,都走到这儿了,直接见面吧!”
两人一路沿着游廊走进主屋,却率先听到了陆殷辞的声音。
陈映晚立刻看向陆明煦,却见后者亦是一愣。
陆明煦连忙小声解释:“不是我、我没请大哥这个时候过来。”
……那就是陆殷辞自己想来的。
陈映晚微微皱眉,她知道陆殷辞是第一个反对她和陆明煦走太近的人。
眼下这种时刻,陆殷辞偏偏凑上来,料想也不会怀什么好心思。
陆明煦已经准备着带陈映晚悄悄离开了,却听嘴快的丫鬟已经进屋禀告了:“老爷夫人,二少爷和陈姑娘来了。”
陆明煦一拍脑门,只能硬着头皮和陈映晚进了屋。
陆林和乔珏兰坐在罗汉榻,榻上摆着一张小棋桌,两人正下了一半。
陆殷辞则坐在陆林手边,手里持一白子,似乎在替陆林走这一步。
陆林精神抖擞,乍一看不像是这个岁数的,但他脸上风霜留下的痕迹也印证了他丰富的前半生。
而乔珏兰则一点不像陈映晚曾见过的那些贵夫人们,手上头上没有布满耀眼夺目的珠翠宝玉,衣裳都不甚华丽,唯有耳垂两点拇指大的珍珠为其平添一抹沉稳的贵气。
“见过陆老爷、乔夫人。”
陈映晚屈膝请安,却见乔珏兰起身扶住了她,热切地将她拉到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忍不住笑道:“你就是映晚,我可算看到真人了。”
陆明煦轻咳一声,有些责怪地看了娘亲一眼。
乔珏兰瞪了回去,又搓了搓陈映晚的手,关切问道:“路上冷不冷?你穿得衣服看着不厚……”
“这几日在京中生活可还习惯?”
“唉,我是不大习惯,还是怀州风水养人,京城里什么都贵得要死,我前两天想买一只鹦鹉,居然要我三百两银子……”
陈映晚本以为乔珏兰会问自己一些家世身份的问题,不让她知难而退,起码也会趁着第一次见面敲打她一番。
可没想到一刻钟过去,乔珏兰愣是一句话都没往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