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李美人又来了,送了一盒子月饼来感谢晚余,说她父兄已经平安归家。
晚余没见她,也没有收她的月饼,隔着门和她说,她们之间算是两清了,叫她以后不要再来,免得惹祸上身。
李美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那些想借着李美人让晚余规劝徐清盏的人,听了半天雷,一滴雨都没见着,不免大失所望,只得另想办法。
晚余心里却因着祁让先前的疑问,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祁让疑惑那些把主意打到李美人身上的人,怎么知道晚余一定会帮李美人?
晚余的疑惑却是,当初李美人和齐嫔借着生辰宴灌醉祁让的事,只有后宫妃嫔知道,如果这件事和后宫妃嫔没有关系,外面那些人又怎么知道李美人对自己有恩呢?
所以,后宫妃嫔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至少给自己家人出个主意传个话肯定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妃嫔,敢把这个大家共同保守的秘密给泄露出去。
祁让要是得知自己曾被所有妃嫔合伙欺骗,那得气成什么样?
虽说时过境迁,自己没走成,齐嫔也死了,他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剩下的人。
晚余思来想去,面对这个隐患,一点法子都没有。
所幸这事虽说是帮她,却不是她组织的,她也没有参与,祁让就算要追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剩下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中秋节这天,是一个很好的大晴天,因着中秋宫宴是历年的惯例,即使赶上多事之秋,宴席还是照常举行。
晚余打定了主意不去凑那个热闹,祁让便御膳房单给她置办了一桌酒席,让她在自己宫里过节。
既是赏月,自然要在外面才有意境,晚余就让人把酒席摆在了梨树下,大家边吃席边赏月。
晚余不能饮酒,坐在那里看着胡尽忠他们划拳行酒令。
一轮圆月升上高空,在院子里洒落满地白霜。
晚余抚着肚子抬头望月,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祁让那天和她说的话。
她能陪这孩子的,也就几个月而已。
这是她们母子的第一个团圆节,也是最后一个团圆节。
惆怅如潮水无声无息漫上心头,她身处欢声笑语之中,心却是那样的荒凉。
她起身离席,借口坐久了需要活动,扶着腰在院子里慢慢走,走着走着,就走去了后院。
大家都在前面玩乐,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庭院,只有静默的花草和一地明晃晃的月光。
晚余就站在院子里,仰头望月,无限愁思。
这时,东边的院墙上突然无声无息跃上来一个人影,把晚余吓了一跳。
正要喊人,那人已经抢先开口:“别喊,是朕。”
晚余那一句“来人”硬生生咽了回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矫健的身影从高高的院墙一跃而下,向着自己阔步而来。
堂堂天子,居然爬墙头?
晚余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等他到了近前,小声道:“皇上怎么不从正门进来?”
祁让不说话,毫无征兆地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晚余挣了两下挣不动,闻到他身上酒香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心想他是不是喝醉了。
“你也抱一抱朕好不好?”祁让下巴抵在她头顶,向她发出请求。
晚余僵着身子没动。
祁让说:“朕知道你不情愿,看在过节的份上,你今晚就稍微对朕好一点,明天再接着恨朕好不好,朕喝多了,明早醒来就忘了。”
“……”
晚余觉得他可能真的喝多了。
清醒的祁让不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会爬墙头。
祁让得不到她的回应,双手在她身侧摸索,摸到她的手,强行圈在自己腰上:“就这样,抱紧了,别松开。”
他的腰很窄,但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积蓄着蓬勃的力量。
晚余有点不适应,但也没松开。
祁让这才满意,又回抱住她。
“朕在宴席上,看到所有人都在,唯独你不在,朕心里很难受。”
“朕看着他们推杯换盏,心里想的却是你。”
“朕想着你不喜欢热闹,会不会一个人到处走走。”
“于是朕就撇下他们,偷偷跑来翻墙头。”
“朕想着,若是能撞见你,就是咱们心有灵犀,若是你和他们在一处玩耍,朕就悄悄看你一眼再回去。”
“事实证明,咱们是心有灵犀的,对不对?”
他拥着她,在她头顶喃喃絮语,和寻常醉酒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晚余静静听着,也不回应他,由着他在那里胡言乱语。
祁让又道:“你不在宴席上,朕虽然难受,却不心慌,因为朕知道你在哪里。”
“朕如果想见你,只须走一段路,翻一道墙,就能见到你。”
“可你要是走了,再想见也见不到了……”
“晚余,晚余……”他叫着她的名字控诉她,“你的心真狠,紫禁城留不住你,朕留不住你,孩子也留不住你,你当真是朕见过心肠最硬的女人……”
晚余在他怀里僵着身子,轻轻吸了下鼻子。
祁让微怔,身子后撤,双手捧起她的脸。
她面向月亮站着,月光映在她眼底,也照亮她脸上如溪水静静流淌的泪。
“你哭了,为什么?”
祁让把腰身弓得更低,凉薄的唇,带着淡淡酒气吻她的泪。
“别哭,今天是团圆节,不兴哭。”
他不说还好,越说晚余的泪越刹不住,压抑的低泣声溢出来,带着怨恨推开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还来我面前装深情,你有什么好装的,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最清楚,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
祁让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咬了咬唇,舌尖品到她眼泪的味道。
“你说得对,都是朕的错。”他又走回来,再度捧起她的脸,“可朕有什么办法,朕就是想要你。”
“朕贵为天子,九五至尊,朕想要一个女人都不行吗?
“如果朕想要一个女人都这么费劲,朕还做什么皇帝?”
“你平心而论,朕对你,对沈长安,对徐清盏,还不够容忍吗?”
“只因为朕在不知道你是沈长安的心上人的情况下强占了你,朕就注定要亏欠你们一辈子吗?”
“别说你们只是私定终身,就算双方父母都同意,没有议亲,没有交换庚帖,那也是不作数的。”
“朕只是临幸了一个宫女,又没有强占人妻,朕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大邺不是只有一个沈长安能带兵,朕手里也不是只有徐清盏这一把刀,朕自问已经做到了一个皇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你。”
他捧着她的脸,双手拇指用力碾过她的唇瓣:“你若非说朕有什么错,
朕错就错在喜欢上了你。
错就错在对你不够狠。
错就错在将你和别的女人区别对待。
错就错在不该一时心软,写了那个放你出宫的圣旨,让朕的孩子和朕一样,一出生就要失去亲娘……”
他幽深的双眸逼视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知道朕有多少回想杀了你吗?
但凡朕能下得去手,世上早就没有你江晚余这个人了。
朕连亲爹亲兄弟都杀了,唯独杀不了你。
你也是知道的吧?
你不就是仗着朕舍不得,才一次又一次忤逆朕,往朕心上扎刀子吗?
可是怎么办呢?
朕在你面前这样软弱,朕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恨得说不下去,低下头,饿狼一样吻住了她的唇:“江晚余,朕实在恨死了你!恨到想和你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