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致远被阿多图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可想家?”,不知何意,想追问,阿多图却急步走开,他回首远远看去,就见阿多图登阶,同丹增问了些什么,然后进了议政殿。
到底何事让这位亲卫首领如此行色?
议政殿内……
呼延吉听过阿多图的回报,把手里的折子一丢,摁了摁眉角。
“他不愿动身?”
阿多图躬身应是。
“还说什么没有?”呼延吉身子往后一靠,声音听不出喜怒。
阿多图立在那里没有出声,呼延吉看出他的迟疑,说道:“什么话,只管说来,他说了什么。”
阿多图只好把那位的话转述:“他说……不必差人请他,他就在徽城等,只要见他阿姐。”
呼延吉听后,眉头锁得更紧了,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行了,你去罢。”
阿多图应下,就要退出,又被呼延吉叫住:“准备一下,去徽城,还有……叫崔致远随同,那里他熟。”
阿多图呆了呆,心道,大王这是想借崔致远的嘴罢,毕竟大王的这位小舅哥好似不太好应付。
呼延吉回了西殿,不见江念,问了才知她去了制香堂,于是在殿中坐了会儿,等不回她,干脆起身去了制香堂。
制香堂的人见君王驾临,俱停下手头事务,伏跪接迎,呼延吉走到江念身侧,扶她免礼,再示意其他人起身。
“大王怎么到这里来了?”江念问道。
“找你不着,过来看看。”呼延吉往桌案上瞟了一眼,又往她身上看了看,乌黑的云发一股脑地挽在脑后,额前一捻捻的柔丝,一身轻便装扮,把一张脸衬得越发白腻透粉。
江念见他望来,脸上稍稍一红,叫人收了桌案,随他离了制香堂,因晨间落了微雨,地面微湿,空气蕴着潮气,不燥热,凉爽怡人。
“去孔雀苑走走?”呼延吉问道。
“今日不忙?”江念知他正忙于兵制改革。
“也差不多了。”
江念听他说差不多,那就是稳妥了,只要兵权归拢其他的事宜办起来便不再受束。
两人逶迤于孔雀苑的石板路上,身后跟着一众宫人,入眼皆是绿意,又有珍禽于绿茵上闲适地剔翎。
呼延吉侧眼看向江念,想了想开口道:“阿姐,我有件事告诉你。”
江念微笑道:“何事?这样神秘。”
“找到江轲了。”
呼延吉一语毕,江念整个人呆住,脸上的表情凝固,再慢慢活过来,由惊转喜,生出光彩,最后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
呼延吉笑着点了点头。
“他人呢,在哪里?还有……他现在好不好?”
呼延吉宽慰道:“放心,他好得很,胳膊、腿都在,完完整整的一人,你看你紧张的。”
男人的话里带了一点点酸意。
江念这会儿一心只在江轲身上,追问道:“他人呢,在哪里,怎么不请来王庭?”
“请了,他不来,在徽城呢,我叫安努尔他们替我把人留下好生款待。”
呼延吉不知江轲几个意思,他的态度叫他心底生出不安,毕竟江念只江轲一个至亲,他不得不跟着在意起来。
果不然,江念一听,也不顾宫人们在场,扯着呼延吉的衣袖,把他看着,那眼里全是话语,就那么仰头看着他,无需过多的言语。
呼延吉叹了口气,宽大的袖拢下握着她的手,说道:“依了。”
江念眼睛弯成新月,笑道:“依了?”
呼延吉点头笑了笑:“明日启程,如何?”
江念觉着今天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她就要见到阿弟了,一时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喜。
感动于呼延吉对她所做的一切,欣喜于找到了江轲。
深更时分,夜里落起了凉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殿后的芭蕉叶上、窗棂上,“噼啪”响,落在露台的泉水池里,又是另一种轻灵调。
窗扇没有掩严,支开一条缝,雨夜的风从窗隙溜了进来,把王榻上的纱帐吹起,隐隐可听见帐下男女的喁喁私语,间或响起三两声女人的泠泠轻笑。
再过一会儿,那笑声开始羞涩,伴着不匀的细喘,喘息中溢出娇吟,柔声颤颤。
这一夜,呼延吉不止行事了一次,把江念颠来倒去,床上床下地折腾,小案边、纱窗前,都留下两人欢爱的痕迹。
到最后江念四肢困软,微阖着眼,粉浓浓的娇身伏于榻上,香云缭乱,由着他来,难得没有推拒他的缠磨。
云雨过后,呼延吉从江念身上慢慢抽离,前胸后背挂着细细汗珠,蜜色的肌在昏黄的光烛下透着金光水渍。
他坐到她的身侧,曲起一条腿,同侧的胳膊耷拉在屈起的膝上,另一只手扒开女人湿漉漉的发丝,仍有几缕妖娆地衔于她的腮边,那光洁的纤背和脖颈上是他情极之时留下的朵朵红痕。
呼延吉拿起江念手边的小匣子,“嗒——”地打开,里面是空的,行事前她已吃了,他将匣子在手里翻转把玩两下,朝床外掼去,砸得一声响。
“什么声音?”江念睡眼惺忪地问道。
“无事,有丫头掉落了东西。”呼延吉说道。
江念“唔”了一声,继续睡去。
次日,江念早早醒了,身侧的床榻空冷冷的,只有一些睡过的褶皱,秋月等人进寝殿伺候梳洗更衣。
徽城离京都不算远,乘马车的话三两日可到。
秋月拿出一套轻便淡雅的常服,服侍江念穿上,仍是简单地替她绾了一个髻儿,簪上螺钿。
江念长得出挑,随便一收拾就是精神秀丽。
“主子,都准备妥当了。”秋月说道。
江念点头,想着走之前去一趟前廷,同呼延吉只会一声,出了西殿,正要叫宫人备辇,就见呼延吉从外走来。
“行当都理好了么?”呼延吉问道。
“都好了,正要走呢,我说到前面告知你一声。”
“告知我什么?”
“走之前不得同你说一下,哪好不声不气地就……”话未说完,眼一定,发现他亦是一身常服装扮。
“我陪你同去。”呼延吉说道。
“大王政务冗杂,不该把精力费在这样的小事上,我去见轲儿,把他带回王庭,也就是一去一来的时间,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回。”
呼延吉笑道:“不光你急着见他,我也想见一见,想来想去,正巧当下松闲,便陪你一道去。”
他不敢叫她离他太远,还是随在一起安心。
两人正说着,木雅走了来,朝二人一拜,恭声道:“阿史家的贵女在庭外求见。”
“苓姑?”江念问道。
木雅应是。
也是巧,巧事都撞到一起。
江念本以为就她带着丫头及护卫赴徽城,结果呼延吉说他也去,不止呼延吉,还有崔致远,崔致远的说法是,他思乡,想归家看望,而阿史苓听闻阿多图随往,也央着一道去徽城。
就这么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徽城赶去。
……
徽城……
安努尔先是收到呼延吉的密札,叫他替他招待一位友人。
当他看见呼延吉口中所谓的友人时,心中了然三分,怕不是友人那么简单。
那年轻男子看起来同呼延吉年岁相当,黑发黑眸,样貌很是俊逸,神态间疏漏出几分世家子的桀骜,尤其那一双眼,同她太像了,心中有了隐隐猜测。
落后,他将人请入安府,好生款待,相交之间,得知年轻男子名江轲,是江念的亲弟。
这期间,石儿禄得知江念的亲弟住在安府,便不住地往他府中来,说是给他陪客,暗地里却撺掇江轲住到他石儿府上,蔫坏。
没过多久,安努尔又收到京都来信,在他看到信中内容后,知道有好戏看了。
呼延吉一行人进入徽城,当地府令带着安家人同石儿家的人已在城门外迎候。
原是徽城新任的府令收到王庭密札,说君王不日到徽城,此为微行,不必伸张。
那府令得知君王来徽城,慌得找到当地豪族安家、石儿家,商议一番,定在安家摆置接行筵宴。
众人正值探望之际,远远行来一队人马,以府令为首,带着安家,石儿家躬身迎接,因着不伸张,众人只作小礼。
呼延吉乘于马上,道了一声免礼,众人这才直起身,接着呼啦啦一群人去了安府,此时酒席早已备好。
江念心里记挂江轲,再加上三两日的行程,反把身体消瘦了,到了安府,远驾之下又失了胃口,那筵宴她没能参加,只在安府的上房休憩。
隐约听到前厅的觥筹交错之声,很是热闹,可这份热闹,她迫切地想让其早点结束。
“主子,要不婢子去前面唤一唤小阿郎?”秋月说道。
江念摇了摇头:“不急,筵宴未散,这会儿把人叫下来有些失礼。”
正说着话儿,房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