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声嚣张至极的“懦夫”,如同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在每一个还站着的文官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如同魔神般的男人,看着他脚下那一片或昏死过去,或捂着伤处痛苦呻吟的同僚,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上更是满是畏惧之色。
蓝武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甚至没有一丝褶皱的国公蟒袍,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几只苍蝇,而不是在朝堂之上,殴打了几十名朝廷命官。
他转身,迈开步子,当先朝着殿外走去。
那沉稳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奉天殿那高大的门槛之后,压抑到极致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快!快去请太医!”
“杨首辅!杨大人您怎么样了!”
“扶我起来……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整个奉天殿,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场发生在天子脚下,皇权殿堂之上的全武行,也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从六部九卿的高官府邸,到地方衙门的九品小吏耳中,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凉国公蓝武,在奉天殿上,把几十个文官给打了!
连内阁首辅杨士奇,都被他一拳打成了熊猫!
这已经不是嚣张跋扈了,这是疯了!
紧接着,雪片般的弹劾奏疏,从京城四面八方,涌向了紫禁城。
每一本奏疏上,都用最激烈的言辞,痛斥着蓝武的滔天罪行,将他描绘成了一个祸乱朝纲,欺君罔上的国之巨贼。
无数官员跪在宫门外,请求皇帝严惩凶徒,以正国法,以安人心。
然而,所有奏疏,都石沉大海。
所有跪在宫门外的官员,从清晨跪到日暮,也未能等来皇帝的只言片语。
从那一日起,洪熙皇帝朱高炽,称病。
他谁也不见,将自己关在了乾清宫的暖阁里,对外界的一切喧嚣,充耳不闻。
皇帝的沉默,是一种比任何旨意都更加可怕的态度。
这一下,所有人都有些拿不准了。
不知道朱高炽如今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而得到了皇帝无声支持的蓝武,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变得愈发嚣张。
他将那柄名为“改革”的屠刀,挥舞得更加肆无忌惮。
北镇抚司的大门,终日敞开。
这里,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取代了督查院,成了整个大明官场,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殿。
“大人!大人饶命啊!”
一名穿着四品官服的中年官员,被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他涕泪横流,朝着堂上那个端坐的身影,拼命地磕头。
“下官……下官再也不敢了!求国公爷饶下官一命!”
蓝武坐在高堂之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刚刚从库房里抄出来的,雕刻着精美纹路的玉佩。
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官员一眼,只是对着旁边一名负责记录的文书,淡淡开口。
“户部郎中,李源,在任三年,侵吞漕运官粮折银,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二两,克扣京营冬衣用料,倒卖军械,获利八千四百三十两。”
蓝武每说一句,堂下那名官员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
“按照祖制,贪墨过六十两者,革职查办,贪墨过三千两者,流放三千里。”
蓝武将手中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这两万多两,该怎么算?”
那名叫李源的官员,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国公爷……下官……下官……”
他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拖出去。”
蓝武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查抄家产,三族之内,男丁流放辽东,女眷充入教坊司。”
“不!不要!”
李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却被锦衣卫用破布堵住了嘴,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蓝武面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切。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排着长队,等待被审问的官员。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在看到蓝武的目光扫过来时,竟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蓝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才哪到哪。
这场席卷整个大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一时间,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明官场,都陷入了一片风声鹤唳之中。
“听说了吗?昨日又有三个侍郎被抄家了!”
“何止啊!我听说北镇抚司的大牢都快关不下了,现在都开始往诏狱里送了!”
“这哪是查案啊,这简直就是又来了一次洪武爷当年的空印案、郭桓案啊!”
“嘘!小声点!你想死啊!”
“如今这世道,真是官不聊生,官不聊生啊!”
不知道是谁,给蓝武主导的这场反腐风暴,起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名字。
洪熙第一大案。
当这个名字传开时,所有经历过洪武朝酷政的老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年代。
而这场风暴,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刮进了那座寻常人无法窥探的后宫。
坤宁宫。
当朝皇后,张氏所居住的地方。
哭声,哀求声,几乎要将宫殿的屋顶掀翻。
“皇后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安远侯钱毅的遗孀,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家侯爷,为国尽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就因为那凉国公的一句话,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们钱家,三代忠良,如今却要被满门抄斩啊!”
“是啊娘娘!那蓝武就是个疯子!他要把我们这些勋贵之家,赶尽杀绝啊!”
“求娘娘去跟陛下说说,不能再让那蓝武胡作非为了!”
张皇后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这群哭哭啼啼的妇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出身低阶武勋世家,性情温婉,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诸位夫人,先起来吧。”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此事,本宫知道了。”
她先是温言相劝,然后才挥手让宫人将这些诰命夫人搀扶下去,整个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她此刻不由自主的也有些慌了。
但她却又不想直接去见陛下,以陛下如今对蓝武的信任,她若是去了,怕是只会被训斥一顿。
必须先去见一个人。
“来人。”
徐皇后对着殿外吩咐道。
“摆驾,本宫要去给母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