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过往那种熟悉而平稳的节奏,至少对于夏禹而言,周遭的世界重新变得井然有序,仿佛昨日江城的激烈与旖旎只是一场格外真实的热梦。
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闹钟恪尽职守地发出清脆的铃声,将夏禹从睡梦中唤醒。
带着几分倦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适应着室内微弱的光线。身体的生物钟早已习惯了这个时刻,尽管精神上略有疲惫,但他还是利落地起身。
几乎就在他推开卧室门的同时,次卧的门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谢夭夭顶着一头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她看到夏禹,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哥,早...”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早,” 夏禹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声音也放轻了些,“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唔...醒了就睡不着了,” 谢夭夭揉了揉眼睛,努力驱散睡意,“而且,得准备早餐呀。”
她说得理所当然。她的目光在夏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微微歪头,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问道:“哥,你昨天...在江城是不是没休息好?感觉你好像还有点累的样子。”
夏禹心头微微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本就有些乱的头发揉得更乱:“还好,可能是来回奔波,没缓过来。”
他轻描淡写地将原因归结于客观因素。
“哦...” 谢夭夭点点头,并未深究。她打了个小哈欠,趿拉着拖鞋,跟着夏禹一起走向卫生间。
小小的空间里,两人并排站在洗手台前。夏禹挤好牙膏,将其中一支递给她。镜子里映出两张都带着清晨困倦的脸,同步地刷着牙,嘴角沾着白色的泡沫。
“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谢夭夭含着泡沫,声音含混不清地问,“煮粥?还是下点面条?冰箱里还有包子。”
夏禹正俯身漱口,清凉的水带走最后一丝睡意。他直起身,用挂在旁边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没有给出具体的选择,而是温和地说:“一起看看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咱俩一起准备。”
这个回答既不是明确的“粥”或“面”,甚至算不上是“都行”或“随便”。
然而,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回应,却让谢夭夭瞬间笑眯了眼,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她含着牙刷,空着的那只手习惯性地伸进睡衣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似乎只是想看看时间。夏禹也想确认时间——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卧室床头。
就在谢夭夭点亮屏幕的瞬间,夏禹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保,赫然是当初在京城海洋馆的那张照片。
蔚蓝的背景前,他正亲吻着她的脸颊,而镜头捕捉到的,是她双手举着手机,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灿烂的模样。
而这,就是她想确认时间的真正的目的。
“怎么换上了这张?”夏禹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一边问着,一边将温水倒进脸盆,准备洗脸。
“现在就能换了嘛。”谢夭夭仰起沾着些许泡沫的小脸望着他,语气里带着小小的理直气壮和满足。
“什么时候换的?”夏禹用湿毛巾敷在脸上,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声音透过毛巾显得有些闷。
“就这两天?翻相册的时候又看到了这张。”谢夭夭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点回忆的意味,“之前...也想换的,但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好像还没到时候似的。”
她的话轻轻落在夏禹的心上。他擦脸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在她的笑脸上停留片刻,里面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毛巾重新在温水中浸透,用力拧干,然后自然地转向她。
“来,抬头。”
谢夭夭立刻心领神会,像只等待被顺毛的小猫,乖巧地抿住嘴唇,仰起白皙的小脸,甚至主动闭上了眼睛,睫毛安静地垂着,嘴角还带着期待的笑意。
夏禹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他展开温热的毛巾,动作轻柔地覆上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毛巾湿润的纤维拂过皮肤,带来温暖舒适的触感。谢夭夭像只被抚摸得极其惬意的猫咪,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蹭了蹭。
谢夭夭的本意可能只是希望这个动作能够将脸擦干净,但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杀伤力惊人,夏禹忍不住轻咳一声来掩饰瞬间的悸动。这丫头,怎么能可爱到让人招架不住?
等等——他忽然警觉。这份难以自持的触动,难道全是这丫头的错?夏禹在心底进行着深刻的自我检讨,意识到也不能把此刻心旌摇曳的责任全都推给远在江城的柳熙然。
“那就热几个包子,牛奶,再煎个鸡蛋吧,很快就能好。”夏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早餐上,声音里还带着未完全平复的微哑。
“好呀。”谢夭夭清脆地应着,全然不知自己刚才那个小动作在对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两人前一后走出卫生间。谢夭夭径直钻进了厨房,开始熟练地添水、准备锅具。夏禹则走到客厅的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让清晨愈发清亮的光线彻底洒满房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将那些欲望驱散。
他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谢夭夭在里面忙碌。小姑娘个子不算高,站在灶台前却有种异常沉稳的气场。
开火、倒水、放上蒸笼热包子,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与她年龄稍有不符的娴熟。
“需要我帮忙吗?” 夏禹问道。
“不用不用,” 谢夭夭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锅里开始冒起的小气泡,“哥你去歇着吧,或者看看顾雪姐醒了没,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夏禹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在她认真的侧脸闪闪发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蒸笼冒出了白色的蒸汽,带着面食特有的暖香。
“哥,” 谢夭夭忽然想起什么,一边将煎锅烧热,一边问道,“熙然姐的脚...真的没事了吧?我看她昨天视频里精神挺好的。”
“嗯,没事了,她体质好,恢复得快。” 夏禹答道。
“那就好,” 谢夭夭放下心来,将鸡蛋熟练地磕进锅里,滋啦一声,蛋清迅速凝固成漂亮的白色边缘,“对了,哥,你后背...就是昨天说的被蚊子咬的地方,还痒吗?我昨天找药箱的时候,好像看到还有半瓶清凉油,要不要拿来给你抹点?”
她又提起了这个话题。谢夭夭看到那些痕迹时,其实只剩下一些浅淡的印记了。至于为什么会看到——是因为夏禹当时正准备换衣服洗澡。
说来也怪,这个家里似乎早就失去了锁门的习惯,至少从谢夭夭住进来以后便是如此。唯一那次例外,门锁还被柳熙然一脚踹开。
想到这里,夏禹不禁莞尔。柳熙然这姑娘确实有种特别的本事,自己许多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在她那种纯粹又执着的“莽撞”面前,总是显得不堪一击。
她就这么横冲直撞地,用最直接的方式叩开了所有紧闭的“门”。而如今能维系住眼前这般来之不易的平和,家里的每一个人——顾雪的包容,熙然的炽热,清浅的退让,夭夭的体贴,都在其中付出了绝大的努力。
这个微妙却珍贵的平衡,缺少了任何一人,都绝无可能达成。
“哥?”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谢夭夭疑惑地眨了眨眼,锅里的煎蛋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没事,”夏禹回过神来,温声应道,“已经好多了,不怎么痒了。”他顿了顿,望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纤细背影,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谢谢夭夭。”
谢夭夭却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关掉灶火,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他,语气带着笃定的好奇:“哥,你这两天...感觉好怪哦。”
“怎么了?”夏禹心知肚明自己“怪”在何处,但他很想听听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心思细腻的妹妹会如何解读。
“就是...好像又放下了什么很重的东西,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谢夭夭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嗯,就像之前在江城,清浅姐、熙然姐,还有我们,大家把一切都说开之后的那种感觉。就...不那么‘端着’了,更自在了。”
夏禹闻言不由得轻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直接说你哥我的底线又降低了不就行了?”
“真的吗?”谢夭夭歪了歪脑袋,“你是不是又和熙然姐...做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说?”夏禹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想听听她的推理。
“因为很久以前,有一次你和熙然姐单独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也是这副轻松了不少的模样。”谢夭夭的记性很好,语气笃定,“那时候我就知道,熙然姐在‘开导’你这方面,好像特别擅长。”
“她当时教我的方法可是摆烂,”夏禹无奈地摇头,想起柳熙然那套理论,“让我走一步看一步,没能力顾及周全就不做,也别胡思乱想,自己高兴就好。”
谢夭夭听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放下锅铲,走到夏禹身边,仰起那张纯净的小脸望着他,然后轻轻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带着厨房烟火气的、轻柔而短暂的吻。
“熙然姐说的对,”她退开一点,笑眯了眼,声音软糯却坚定,“这才是对的。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好。不用担心,还有我们呢。”
这个吻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信任与支持。
夏禹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