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南湖小区。
老五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茶具,还有几份资料。
刘志学坐在对面。
“阿志,我打算盘下市里那家水疗中心。”老五说,“滨海路那家,你知道吧?”
刘志学点点头:“知道。”
“老板想转手,要价三百万。”老五说,“我看过了,位置不错,装修也还行,稍微改改就能开业。”
他把一份资料推过去。
刘志学接过来,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水疗中心的基本情况:面积一千多平,十八个包间,两个大池子,员工四十多人。
“另外,”老五又说,“还有两家KtV,我也在谈。一家在开发区,一家在老城区。加起来大概五百万左右。”
刘志学放下资料:“五哥,这些都是你看好的?”
“嗯。”老五点点头,“水疗中心做好了,一个月能有五六十万流水。KtV也差不多。”
刘志学没说话。
老五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我去看看吧。”刘志学说,“实地考察一下。”
“行。”老五笑了笑,“你去看看,有什么想法跟我说。”
两人又聊了几句,刘志学起身告辞。
走出房子,他上车,发动。
车开在路上,刘志学没有立刻去水疗中心,而是点了根烟。
烟雾在车里弥散开来。
他靠在座椅上,脑子里在想刚才老五说的话。
水疗中心……
KtV……
这是老五的路。
但这不是他想走的路。
刘志学很清楚,这种生意天花板就在那里。
水疗中心,说白了就是洗浴加按摩,真正赚钱的是皮肉生意,说好听点是老板,说难听一点就是拉皮条的。
KtV也一样,酒水能赚多少?
真正赚钱的还是陪唱的小姐。
这种生意,要上下打点,要和地方势力搞关系,要应付执法部门的检查。
事情多,风险大,利润有限。
就算做到荣市行业顶级,也要好几年时间。
几年后呢?
生意稳定了,一年下来几百万利润。
听起来不少。
但也就那样。
这两年他跟着杨鸣,眼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过杨鸣是如何运作公司,如何在商场游刃有余。
他看过柴峰怎么做财务规划,怎么和投资人谈判。
他看过赵华玲怎么整合资源,怎么处理复杂的股权关系,怎么在商业和衙门之间游走。
那才是刘志学想学的东西。
而老五,还停留在过去。
还在用十几年前那一套。
开洗浴中心,开KtV,收保护费,控制小姐。
这套东西,在那个年代,或许还行。
但现在是什么年代?
这种灰色生意,风险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低。
而且,这种生意做不大。
永远做不大。
因为它的本质,就是吃地域红利。
在一个城市,做到行业老大,就到头了。
没法复制,没法扩张。
永远只能是个地方势力。
但老五,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老五离开众兴,就是因为受不了转型的束缚。
他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可以一句话定事、一个眼神兄弟就懂的江湖。
所以他来荣市,选择开洗浴中心和KtV。
因为这是他熟悉的,这是他擅长的。
但这也是他的局限。
刘志学叹了口气。
他理解老五为什么这么选。
老五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没有柴峰那样的商业头脑,也没有赵华玲那样的资源整合能力。
他只会做这个。
开场子,收保护费,摆平事。
这是他的舒适区。
就算把水疗中心和KtV做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一年赚个几百万?
然后呢?
就这么一直做下去?
做到五十岁?六十岁?
刘志学不想这样。
他来荣市,是为了帮老五站稳脚跟。
但他更想的,是在这里打开一个新局面。
一个不同于老五思路的局面。
他想起杨鸣说过的话:“眼光可以放远一点。”
对!
眼光要放远。
不能局限在荣市这个小地方。
不能局限在洗浴中心和KtV这种小生意。
要做更大的事。
但现在,他不能说。
他不能跟老五说:“五哥,你的路不对。”
因为这样会显得他不尊重老五。
而且,说了也没用。
老五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离开杨鸣的路,走自己的路。
既然他选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刘志学只能等。
等老五发现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再想办法。
或者,他可以自己另外想办法。
在帮老五的同时,做一些自己的事。
但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他要做的,是先把老五交代的事办好。
去看水疗中心,回来给老五一个交代。
刘志学掐灭烟头,发动车子,驶向滨海路。
……
晚上八点,滨海路。
刘志学的车停在一家水疗中心门口。
招牌上写着:海韵水疗会所。
霓虹灯闪烁着,粉色和蓝色交替。
他推开车门下来,走进去。
一楼大厅装修得富丽堂皇,但细看就能发现很多地方已经旧了。
地毯有磨损,墙上的壁纸边角翘起,水晶灯上落了灰。
前台站着两个穿旗袍的女人,二十多岁,化着浓妆。
“先生,要做什么项目?”其中一个笑着问。
“我找你们老板。”刘志学说。
“您是?”
“海天公司的,约好了。”
女人点点头,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
秃头,大肚子,穿着polo衫,脖子上挂着金链子。
“你是刘总?”男人伸手。
“王老板。”刘志学握上去。
“我带你四下看看。”
两人上了二楼。
走廊里灯光很暗,墙上贴着暧昧的海报。
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包间门口,看到他们经过,挤出笑容。
“现在生意怎么样?”刘志学问。
“还行吧。”王老板说,“周末能满,平时五六成。”
“一个月流水多少?”
“四五十万左右。”
“利润呢?”
王老板犹豫了一下:“这个……”
“王老板,咱们都是生意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十来万吧。”王老板说,“还要给下面的人分,打点关系……”
刘志学点点头。
他们走进一个包间。
包间不大,十几平,一张按摩床,一个浴缸,墙上挂着电视。
“我们这有十八个包间,”王老板介绍,“两个大池子,一个男宾一个女宾。技师四十多个,服务员十几个。”
刘志学看着这个房间。
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消毒水、香水、还有别的什么。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街上人来人往,但大多是男人。
他们进进出出这栋楼,脸上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表情。
刘志学转身。
“王老板,这种生意,要打点的关系多吗?”
“不少。”王老板苦笑,“执法队、街道办、卫生局,每个月都要意思意思。”
“一个月多少?”
“几万吧。”
“行,我看得差不多了。”刘志学说。
“刘总觉得怎么样?”王老板小心翼翼地问。
“回头再说吧。”
刘志学没给明确答复。
他下楼,走出水疗中心。
外面的空气凉爽多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走向停车场。
停车场在会所侧面,一个小院子,停了十几辆车。
刘志学走到自己的车旁,没有立刻上车。
他掏出烟,点上一根。
烟雾在夜色里散开。
他靠在车门上,看着不远处的两辆面包车。
那两辆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灯是关着的,但从角度可以看到,车里坐着人。
不少人。
刘志学抽着烟,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两辆车。
他早就发现了。
从走出水疗中心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
有人在盯着他。
现在,那两辆车就停在那,没有遮掩,也没有离开。
这说明对方不是来跟踪的。
是来动手的。
刘志学慢慢抽着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起来很放松,很随意。
但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
面包车里大概有七八个人。
看身形,都是年轻男人。
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开了一条缝,有烟雾飘出来。
他们在等,等一个信号。
……
与此同时,医院。
詹翔从住院部大楼走出来,脸色阴沉。
他刚从弟弟的病房出来。
詹南躺在床上,右腿打着石膏,吊在架子上。
看到那一幕,詹翔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
他弟弟,被人从自家地盘楼上扔下去。
这是在打他的脸。
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如果不报复,以后在荣市还怎么混?
詹翔上了车,一辆黑色宝马。
发动车子,驶出医院。
车开了一段路,詹翔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接起来。
“到位了吗?”他问。
“到了。”电话那头说,“人在停车场,刚从水疗中心出来。”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是那个姓刘的。”
詹翔沉默了几秒钟。
他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街灯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几秒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开口,声音很平静:“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