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南城机场。
老五一个人从出口走出来,没带手下,也没让人接。
他拎着一个旅行包,穿着深色夹克,看起来和普通旅客没什么两样。
走到停车场,远远就看到几辆黑色奔驰停在那。
郑信站在车旁,一看到他就迎过来。
两人在停车场抱了一下。
老五拍了拍郑信的肩:“长壮了。”
郑信笑了:“五哥还是那么精神。”
旁边站着十几个年轻人,都穿着黑色t恤。
郑信一挥手:“叫人。”
那些人齐声喊:“五哥。”
声音很整齐。
老五点了点头。
他认识其中几个,都是以前跟着郑信的小兄弟。
现在一个个看起来都不一样了,眼神更沉稳,身上多了点江湖气。
上车之后,郑信坐在副驾驶,回头跟老五说话。
车队开出停车场。
“五哥,南城这两年变化挺大的。”郑信说,“很多地方都拆了重建,连咱们以前那个老小区都划进拆迁范围了。”
老五看着窗外。
高速路两边是新建的工业园区,到处都是塔吊和工地。
他记得这一带以前都是农田。
“赌场呢?”老五问。
“稳得很。”
老五没说话。
“现在道上都认我。”郑信的语气里带着点自豪,“上个月棒棒还来找过我,说想合作做点事。我没答应,五哥你当年说过,那人不靠谱。”
老五笑了笑:“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车子下了高速,进入市区。
街道两边都是熟悉的景象,但又有些陌生。
以前的大排档没了,变成了连锁餐厅。
以前的录像厅没了,变成了奶茶店。
郑信还在说着南城的变化,说谁谁谁现在怎么样了,哪个地盘被谁接了,哪条街最近又开了新场子。
老五听着,偶尔应一声。
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街道。
这里是他待了十几年的地方。
他在这里从一个小混混做到南城大哥,在这里挣到了第一桶金,也在这里失去了很多兄弟。
但现在,他只是个回来看看的客人。
“五哥,我订了聚贤楼。”郑信说,“叫了几个老兄弟,今天好好喝几杯。”
“好。”老五说。
车子拐进一条熟悉的街道。
老五看到路边那家以前经常去的面馆还在,门口还是那个旧招牌。
他突然想下车去吃碗面。
但他没说。
车队继续往前开。
郑信回头看了他一眼:“五哥,你有空多回来转转呗,很多兄弟都很想你。”
老五靠在座椅上,没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当车子开进南城的时候,他心里那种压抑的感觉好像轻了一点。
但同时,又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像是回到了故乡,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
晚上七点,聚贤楼包厢。
包厢很大,摆了两桌。
老五和郑信坐主桌,其他兄弟分坐两边。
菜刚上齐,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
“五哥,我敬您。”
老五抬头,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有道疤。
他认识,以前跟过郑信,叫阿坤。
“好。”老五端起杯子,一口闷了。
阿坤也一口干了,然后退到一边。
紧接着又有人过来。
“五哥,我敬您。”
这个不认识,二十多岁,眼神很正,看起来挺机灵。
老五点点头,又干了一杯。
那人退下,又有人上来。
一个接一个。
有些是老面孔,以前跟老五混过的,或者在道上见过的。
他们敬酒的时候,眼神里是真的尊敬,说话也客气,叫一声“五哥”的时候带着点怀念。
但更多的是新面孔,郑信这两年招的人。
他们敬酒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客气是客气,但带着点走形式的意思。
毕竟老五现在不在南城了,他们真正要敬的是郑信。
老五喝着酒,看着这些年轻人的脸。
他能分得清谁是真心敬,谁是走形式。
但他什么都没说,来一个喝一个。
郑信坐在旁边,偶尔帮他挡一两杯,说“五哥今天舟车劳顿,你们少敬点”。
那些人就很识趣地退下了。
这场面让老五想起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在南城刚起来,也是这样,一群兄弟排着队敬酒,每个人都想在他面前混个脸熟。
但那时候不一样。
那时候这些人是真的想跟他。
现在,他们只是给郑信面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慢慢安静下来。
郑信看了一眼手表,站起来,端起杯子:“兄弟们,接下来我和五哥单独聊聊,你们先撤。”
那些人立刻起身。
“信哥,五哥,那我们先走了。”
“信哥慢慢聊。”
他们一个个和郑信点头示意,走出包厢。
不到两分钟,包厢里就剩下老五和郑信两个人。
桌上摆满了杯盘,烟灰缸里堆着烟头。
郑信重新坐下,给老五倒了杯茶:“五哥,喝点茶解解酒。”
老五接过来,喝了一口。
茶是铁观音,很浓。
郑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靠在椅背上:“五哥,鸣哥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老五说,“长居香江了。”
“那就好。”郑信点点头,“当年鸣哥说要漂白,要上市,现在真做到了。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厉害。”
老五没说话,只是端着茶杯。
郑信看了他一眼,又问:“五哥,绍城那边怎么样?听说你在那边搞物流中心,做得挺大?”
“还行。”老五说,“每个月流水上千万。”
“那挺好啊。”郑信笑了笑,“五哥这是发了。”
老五放下茶杯,点了根烟。
郑信也点了一根。
两人抽着烟,都没说话。
郑信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老五也跟着喝了一口。
酒劲慢慢上来了。
老五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小信,你知道吗,最近我他妈每天都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活着是为了什么。”
郑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