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宁的话,酒楼之下的街道上,百姓们无不热血沸腾。
身为底层百姓,天子与朝堂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地方官府便是头顶的天。
可这些年,除了被肆意欺压、盘剥,他们的日子早已暗无天日。
何曾想,京城的天子与朝堂诸公竟时刻惦记着他们,还推出了这许多利民新政,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于是街道之上,百姓们振臂高呼:“大明万岁!
陛下万岁!
新政万岁!
俺们凤阳父老,坚决拥护朝廷新政!”
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江宁笑着点头,继续说道:“本钦差在此,先谢过诸位凤阳父老。
在场百姓顿时欢呼起来,毕竟江宁没有画饼,给的全是实打实的好处。
对于朝廷在北方推行的各项新政,这段时间传的人尽皆知,凤阳百姓早已眼红不已。
就在众人欢呼之际,几声破空之音骤然响起,直朝江宁袭来!
身旁的高文彩与赵枫赶忙拔刀格挡,厉声大喊:“有刺客!
快保护侯爷!”
一众锦衣卫随即一拥而上,把江宁死死护在中间,街道上的百姓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高文彩与赵枫直接从二楼跳下追击刺客,锦衣卫百户吴孟明则率人护送江宁火速返回总督府,官兵第一时间封锁城门,锦衣卫上街全力追捕。
与此同时,老魏、朱由检、温体仁收到江宁遇刺的消息,全都放下了手头的事,第一时间赶到总督府探望。
众人火急火燎冲进府中,却见江宁安然无恙地坐在院中喝茶,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朱由检满脸怒色:“真是反了反了!
光天化日竟敢袭击钦差,等同造反!
本王要把这些人通通揪出来,活剐了!”
老魏也咬牙道:“殿下,刮完了给老奴,老奴直接给他们挫骨扬灰!”
听着二人的话,江宁笑了笑,让众人落座。
一旁的温体仁眼睛微眯,开口问道:“侯爷,刺客抓到了吗?”
江宁淡淡道:“小高和赵峰已经去追了。”
温体仁略一思索,道:“侯爷,刺客的来历咱们不难猜到,不如借这件事做点文章?”
江宁略带疑惑:“老温的意思是?”
温体仁笑道:“侯爷这段时间咱们一直鼓励百姓检举揭发,结果却是收效甚微,百姓们对官服和恐惧深入骨髓。
老话说的好,请将不如激将,咱们得逼百姓们一把。
下官想将这把火彻底烧到江南士绅头上。
今日侯爷公开向百姓讲话,宣传新政,咱们入凤阳后的所作所为,皆是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再加上朝廷给的各项政策,百姓自然盼着新政尽快推行。
相反,江南士绅地主最不希望新政落地,毕竟朝廷新政割的是他们的肉、放的是他们的血。
咱们不妨放出消息,就说侯爷身受重伤,正在紧急救治。
此刻凤阳、两淮百姓正眼巴巴盼着新政,结果紧要关头您遇刺,百姓们虽淳朴,却不傻,自然知道是谁不想让朝廷在南方推新政,想断他们的念想。
只要稍加引导,江南士绅便要面对凤阳、两淮乃至江南百姓的滔天怒火。
哪怕他们富可敌国、手握资源,又能如何?
老话说得好,民意不可违,民心不可逆啊。”
江宁闻言点了点头,温体仁的计划确实很好,毕竟这段时间主动检举揭发的百姓并不多,确实需要逼百姓一把,让他们主动跟朝廷站在一起。
很快,总督府便有人传出消息,江宁遇刺,身受重伤,正在紧急抢救。
消息如燎原之火,迅速传遍凤阳城。
百姓们惊慌失措,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一致结论,朝廷新政全是利民好事,只有地方官府、士绅权贵不希望在南方推行,也只有他们敢胆大包天当街行刺钦差。
这一猜测经百姓们加工,衍生出诸多版本,最后所有怒火都落到了南方官员、权贵、士绅、地主头上。
有人开始走上大街,呼朋唤友,他们必须去探望江宁的情况。
若是江宁真在凤阳有个三长两短了,万一朝廷一怒之下,彻底不管江南这烂摊子,他们又得回到从前的日子,当牛做马任人欺压。
于是,百姓们自发来到总督府门前,询问江宁伤势。
有人带着自种的蔬菜,有人提着自家养的老母鸡,还有人捧着腊肉、鸡蛋……一时之间,总督府门前聚集了上千百姓,全是来探望江宁伤势的。
此时,总督府内,高文彩与赵枫正向江宁汇报:“启禀侯爷,卑职带领弟兄们紧急抓捕,共抓获刺客八人,其中盐帮成员三人、漕帮成员两人,其余三人是江湖亡命之徒。”
江宁点头,转向赵峰。赵峰面无表情:“启禀侯爷,卑职抓了一人,是盐帮骨干。”
江宁问道:“赵峰,你只抓了一个?”
赵峰点头。
江宁叹息一声,这倒符合赵峰的行事风格。
随后对高文彩道:“小高,把这些刺客带下去审问,要是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便送他们上路吧。”
高文彩领命。
这时,锦衣卫百户吴孟明匆匆来到小院:“启禀侯爷,府外聚集了上千百姓,都带着礼品询问您的伤势,该如何处理?
请侯爷示下。”
江宁略作思索,笑道:“作戏就得做全套。
既然如此,本侯便去见见他们。”
说着便起身换衣服,吴孟明随后拿来一块带血迹的白布:“侯爷,把这个绑上才像回事。”
江宁点头,问道:“这血是?”
吴孟明笑道:“回侯爷,是卑职在后院厨房弄的鸡血。”
江宁将白布绑在胸前,在吴孟明与赵峰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府外百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江宁不仅是朝廷钦差,更是他们能否享受新政的关键。
一些老人甚至开始求神拜佛,保佑江宁千万别死,就算要死也得把新政推行完了再死。
忽然,总督府大门打开,大队锦衣卫一拥而出。
百姓们抬眼望去,只见江宁身披官袍,在吴孟明与赵峰搀扶下,脸色惨白地走出,胸前绷带渗着鲜红血迹,每走一步都显得吃力,最后索性坐在台阶上,抬手向众人打招呼。
百姓们见状,无不红了眼眶,七嘴八舌地询问:“大人您怎么样?”
“刺客抓到了吗?”
“有啥要帮忙的,大人尽管吩咐!”
“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是咱们百姓的大救星!”
江宁脸色惨白地笑了笑:“有劳大家挂念,本钦差无恙,所幸未伤及要害。
大夫已包扎用药,需静养些时日,接下来不能时常与大家见面了。
但请大家放心,本钦差就算是死,也要在南方推行朝廷新政,让所有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人人有地种、人人有钱赚,孩子们都能上社学!”
一众百姓当即跪下,红着眼眶,几名老人将礼物高举过头顶,哽咽道:“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我们是普通百姓,没什么好东西,这些是家里最好的,求大人收下,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啊!”
江宁摇头摆手,虚弱地说:“百姓们的心意,本钦差心领了,但东西绝不能收。
陛下三令五申,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今日本官若是收了,便是贪污受贿,要受大明律制裁的。
你们的日子也不容易,东西都拿回去吧。”
说着,他一阵剧烈咳嗽,吴孟明赶忙轻拍其背。
见江宁虚弱至此,一些百姓当场放声痛哭。
先前回答江宁问题的落魄书生与老者走出人群,在三丈外被锦衣卫拦下。
书生神情激动:“钦差大人!
学生知道是谁派刺客行刺您的!”
在场百姓齐刷刷看向他,书生咬牙道:“肯定是南方这些贪官污吏、地主士绅!
朝廷推行新政,他们便无法再剥削百姓,再没人给他们当牛做马,所以才敢派人行刺!”
百姓们顿时破口大骂:“这群黑心肠的!
凭什么不让俺们过好日子,非得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
老者也开口:“钦差大人,您受苦了!
都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才遭此毒手啊!”
江宁笑了笑,轻咳几声:“这都是本钦差该做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
在京城时,陛下常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若是本钦差不为百姓做主,那来江南又有何意义?”
老者略带疑惑:“不知钦差大人说的红薯,可是头芋?”
江宁点头:“老人家也知道这东西?”
老者赶忙道:“回钦差大人,小老儿知道!
这东西产量高、不挑地、还耐旱,可地主老爷们不让种,说这是喂牲口的。
但小老儿吃过,味道不错,可惜自家没地,先前偷偷种了点,被老爷们发现,连根都拔了……”
江宁笑道:“朝廷如今在北方各省大力推行新型作物,有玉蜀黍、红薯、洋芋,都是产量高、不挑地、耐旱的品种,许多军田也大面积种植。
这也是为何近两年北方屡遭天灾,百姓们仍能吃饱饭的原因。而且种植这些作物,朝廷还有赋税减免政策。”
百姓们闻言,骂声更大,这些东西他们在南方早就知道了,可地主士绅根本不让种,自家有地的偷偷种点,若被官府发现,直接连根铲掉。
没想到北方百姓早已大面积种植,还能享减免赋税的政策!
落魄书生满脸怒色:“钦差大人,请您派官兵将那群贪官污吏、士绅地主一网打尽!
这样百姓便能大面积种植新型作物,享受朝廷新政了!”
江宁满脸苦涩:“本官虽是钦差,代表朝廷,行事也得依朝廷律法。
岂能在没有罪证的情况下随意抓人?
这不是不教而诛吗?
又如何服众?
一旦本官开了这个头,各地官府照样学样,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啊。”
书生低头沉思,他只有一腔热血,显然远不如江宁考虑的周全。
老者忽然开口:“钦差大人,那草民们可以检举吗?”
江宁笑道:“当然可以,本钦差先前早就说了,大家随时可以来总督府进行检举揭发!
不论是地方官员、地主士绅,还是市井无赖、青皮混混,只要触犯大明律法,百姓们都可来总督府检举。
届时本钦差会派人进行查证,然后审问定罪。”
老者顿时激动起来,转身对身后百姓道:“诸位凤阳父老!
大家看看,钦差大人为推新政、让咱们过好日子,被那群黑心肠的贪官污吏、地主士绅行刺!
可钦差大人依大明律法行事,咱们也不能光看着了,大家伙得给芹菜大人帮忙!
都来检举揭发,把这群祸害全揪出来,还咱们一片安宁!”
在场百姓纷纷附和,瞬间便有无数人高喊:“钦差大人,我要检举张员外,他欺负我媳妇!”
“我要检举刘老爷,他强占了我们家的田地!”
“我要检举我们县太爷,他去青楼玩姑娘,从不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