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后,孙夫人带着贴身妈妈脚步匆匆的进了这座隐秘的小院。
妈妈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孙夫人身后,“夫人,您慢些,不急着去,抓奸也抓要紧的时候,去的早了反而不好。”
孙夫人心急火燎,语气急促,“药又没喝,身边还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哥儿,我怎么能放心啊!让你派人过来堵着,门都守好了没有?”
妈妈拍着胸脯保证,“老奴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别说是门,就连这院里的狗洞外都守着人,定叫那宋家的夫郎插翅难飞。”
孙夫人望着这个一眼便能看得到头的小院,夹着的肩膀松垮下来,“那就好,光是咱们家的人不行,还得添上一个外人见证。”最好跟荣家有点姻亲关系,心是向着他们这头的。
孙夫人灵光一闪,“一会儿老二媳妇就带人过来了,你去,把她侄女舜英也叫过来。她夫君同宋亭舟有过节,又算咱们自己人,是个在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怕舜英把事儿嚷嚷出去,事成之后孟晚定是不敢声张,不然死都死的不干净。
宋亭舟位高权重,想要什么人没有,难道会为了个不守妇道的夫郎得罪伯爵府?
她那个外甥又惯会哄骗女娘小哥儿的,拿捏个有把柄的夫郎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身边的妈妈有些犹豫,“老奴若是走了,岂不是剩夫人自己与宋家的夫郎周旋?”
孙夫人头次干这么惊险的事,想到等拿捏了孟晚,不光能威胁他吹枕边风,让宋亭舟对她家的事轻拿轻放。没准还能让外甥从他手里骗出来些家当来,当下语气都轻飘飘的,“你这蠢材,难不成忘了咱们事先安排好的护院?那么些个壮力,难道不比你这么个老货得用?”
妈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您瞧我这脑子,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那老奴这就去了。”
“去吧。”
——
齐夫人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其实到这会儿了,她反而有些觉得不妥,思绪反复拉扯。
她倒不是后悔放任大嫂对孟晚下手,而是怕孟晚万一贞烈,拿捏不成反倒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姑母,出什么事了?”齐舜英从后面叫她。
齐夫人眉间的褶皱加深,“舜英?你怎么来了?”
齐舜英被她问的发愣,“不是你派郝妈妈过来叫我的吗?”
“郝妈妈?”齐夫人眼睛在身后几个忠仆中搜寻,果然见到藏在最后面躲躲闪闪的老妈子。
齐夫人气笑了,“我的好大嫂真是好算计啊,席上大房的亲眷那么多,非要拉上她侄女。”
“舜英,你……”
“二夫人,再去叫别家夫人可就来不及了。”好妈妈忙阻止她。
机会难得,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而且这件事是大房的主意,她只是带着侄女好心过来寻人的罢了!思及此处,齐夫人内心冷笑,“那你就在前面带路吧。”
这个院子太小了,院子里有没有人一看便知。
郝妈妈想着那批护院干活还算利索,这会儿院里不管是孟晚这边的人还是荣家的护院,半个人影都没有,想必是将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
只是大夫人跑哪儿去了?莫不是在旁边的屋子里头听着动静?
一行人走到角落偏房门前,齐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吩咐身边的小厮,“踹开门。”
小厮体型粗壮,他摩拳擦掌,准备发大力踹门,结果一脚蹬出去竟没感受到多大阻力,门轻轻一碰便开了,他整个人也因为收不住力道跌了进去,重重摔在地上。
“什么人?怎么回事?”里面的人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传去一个男人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既像刚睡醒,也像正在办事被打扰。
齐夫人心中一定,拽着还在状况外的侄女就往屋里闯。
“孟夫郎,你真是糊涂啊,宋大人对你情深义重,你怎能……怎么是你!”
齐夫人剩下的话,在见到床上衣衫不整的大嫂,和荣家嫁出去的一个庶女儿子,时硬生生地拐了个调。
莫名其妙被叫来的齐舜英往前瞄了一眼也是嘴巴大张。
孙夫人露出半截身子在被子外,“睡的”十分香甜,荣家庶女的儿子敞着衣裳躺在她旁边,一脸的大惊失色,“二舅母……这……我不知道啊!”
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恨声呵斥道:“孽障,还不从床上滚下来!”又飞快吩咐慌了神的郝妈妈,“还不把大夫人扶起来,整理整理衣裳。”
“我怎么听见刚才有人叫我啊?”
孟晚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带着蚩羽和黄叶便径直闯进屋子,一群小厮丫鬟被推得东倒西歪,根本挡不住功夫高强的蚩羽。
孟晚见到里面的情景大吃一惊,“哎呀,孙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大老爷刚吃了官司,你就找到下家了?”
场面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住,除了还没来得及下床的男人,捂住后脑勺的大包敢怒不敢言。
齐夫人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她的蠢大嫂是被孟晚给摆了一道,这才昏迷不醒的倒在床上,但这会儿已经没有别的办法,除非把孟晚灭了口。
可以坏了孟晚的污名,在盛京失了贞洁的小哥儿女娘就是弃子,不是死就是失踪。当年轰动一时的大理寺卿之女被贼人奸污的案子谁人不知,那女娘悄无声息的就没了音讯,不知道是自己吊死了,还是被送去了尼姑庵。
但却绝不可能让孟晚死在伯爵府,不然就是和宋亭舟结仇。
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也不是谁都能坐得住的。
宋亭舟回京不过半年,冷硬的作风就已经先出了名,孟晚要是在伯爵府出了事,宋亭舟非把伯爵府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齐夫人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孟夫郎真是风趣,大嫂可能是困了过来休息会儿,我家外甥是过来叫她去前院的。”
她眼似利刃般剜向床上的男子,“李惇,还不叫你大舅母起来。”
李惇会意,忙不迭的从床上爬下来,慌慌张张的系好自己衣裳,眼睛垂着不敢往床上看,声音和蚊子似的喊孙夫人。
他再是荒淫好色,道德伦常还是有的,和自家舅母躺在一张床上,还衣衫不整,传出去伯爵府和他家的名声都完了,他爹定会打断他的腿。
孟晚不肯顺着齐夫人的话将此事轻轻揭过,“到底是承恩伯爵府的规矩大,前院的爷们竟然跑到后宅床上叫舅母起床。我在小地方待久了,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改明儿应当多同其他夫人夫郎讨教一二,伯爵府这般行事,又是个什么说法。”
齐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尚且还想不出什么对策,她侄女齐舜英便替姑姑出头,“孟夫郎,今天的事想也知道是个误会,孙夫人到现在还没醒,保不齐是被人给陷害了,你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她做人非黑即白,在夫君不喜欢的宋家人和自己姑母家,当然会选择后者。
孟晚并不在意她对自己那点似有若无的敌意,反而笑得意味深长,“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孙夫人会是谁陷害的呢?咱们内宅之人到底见识浅薄,不如叫官府的人过来看看吧!”
“舜英!”齐夫人脸色愈发难看,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她叫侄女退下,低眉顺眼的问孟晚,“孟夫郎,这是我荣家的家事,不好惊动官府,还请孟夫郎高抬贵手。”
孟晚一脸无辜,“齐夫人何出此言啊?我只是上门做客,身边的小侍在贵府上不见了,心急之下这才闯进了这个院子,见识了一番承恩伯爵府舅~甥~情?”
杀人诛心,孟晚轻飘飘的一句话,使场面死寂一片。下人们憋着气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今天之后就见不得明天的太阳。
齐舜英也察觉到了异样,事情好像不似她想的那样简单,那姑母为何还将她叫来?
齐舜英抿着唇,看姑母在孟晚面前矮上一头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微寒。
齐夫人知道孟晚已经看破了今天的局,这是要逼自己给出个交代来,“今日之后,我会把孙氏送到庄子上去……”她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养老。”
孟晚脸色毫无变化,神情十分淡然,“齐夫人既然说这是伯爵府的家事,那我们这样的外人就不好插手了,我说的对吧,舜……英?”他也不知道齐舜英是哪家的夫人,便只能直呼其名。
齐舜英神情复杂的走到孟晚身边,扭过头不看齐夫人,她就是再蠢也知道孟晚这是在捞她。
齐夫人心中又惊、又怒、又是无可奈何。孟晚说话滴水不漏,不要求才是最大的要求。
等人离开小院后,齐夫人不得不越过婆母,直接做主先把还在昏迷中的孙氏送达郊外庄子上头,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妈妈严防死守的看着她。
又把吓得不轻的李惇给谴回老家,勒令他往后不许回京。
今日参与此事的仆从妈妈们除了齐夫人身边的,如郝妈妈和那十来个在墙外被打晕的护院、小厮一起,该灭口的灭口,该发卖的发卖。
做完这一切,齐夫人心中仍是七上八下。叫人拿捏把柄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没胁迫到孟晚,反到被反将一军,留下祸根无数,还寒了亲侄女的心,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孟晚回去模样不急不缓的继续坐下看戏。
“你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跑去做什么了?”罗霁宁好奇的问。
孟晚目不斜视地盯着戏台,“身边的小侍调皮走丢了,我出去找找。”
罗霁宁秀气的眉峰上挑,“那你走丢的小侍呢?说给你沏茶的那两个不是还没回来?”而且荣家两位夫人也先后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孟晚语气淡然,“一会儿荣家的人就把他们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枝繁枝茂果然红着眼睛跑了回来,十几岁的小孩,被人绑了一回想必吓坏了,蹲在孟晚身边将事情原委说了清楚。
正好一出戏结束,伶人们到幕后换衣休息,身边坐着的夫人夫郎们都将目光从戏台上挪到孟晚这头,看戏哪儿有看热闹精彩啊。
荣老夫人隔着两张桌子,和善的问道:“家里确实收藏了几幅妙笔丹青,可能是丫鬟拿出来晒晾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孟夫郎的小侍,也就是千百两银子罢了,不打紧的。”
孟晚本来敷衍的神色突然正经起来,“竟是价值千金的名画吗?即是被我家小侍弄坏了,岂有就此作罢的道理,还请老夫人将画拿出来让晚辈鉴赏一番,若真到了不可修补的境地,该赔的,晚辈定然不会推诿。”
寇夫人在一旁听着都为孟晚揪心,价值百千的名画啊,出来吃个席还要赔那么多的银子。伯爵府财大气粗不介意就揭过去算了,怎么那么傻还上赶子赔偿呢?
要搁在她家,她家老爷早就把闯祸的小侍抵出去给人处置了,要钱没有要人有。
见孟晚真有给钱的意思,荣老夫人面上一喜,两个儿媳妇都没回来,她还以为……
“罢了,早就听闻孟夫郎画了一手好画,若是能将此画修补好也是一桩美事。去把那两副被宋家小侍弄脏的画取来。”荣老夫人装模作样的说道,从她口中,一幅画又变成了两幅画,她这是看准了孟晚不会反驳,在明晃晃的敲诈他。
枝繁枝茂都傻眼了,枝繁眼泪又开始往下流,声音哽咽又委屈,“夫郎,我们没有……”
孟晚拍拍他俩后背,“好了,我知道,去那边找蚩羽去,不用担心。”
两人一步三回头的去找角落站着的蚩羽,得到了其他仆人羡慕的目光,和几句小声的窃窃私语。
“他俩闯了这么大的祸,孟夫郎都没责怪他们?脾气也太好了吧?”
“要是我家夫人,肯定半条命都没了。”
“谁能说得准呢?没准是在伯爵府不好发作,等回了宋家,大门一关,也不知道有没有的命出来。”
“说的也是,也怪他们做事不仔细,孟夫郎还不知道要赔付多少银两,生气也是难免的。”
这群人羡慕的眼神渐渐变得怜悯起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都在主家一念之间,没有犯错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