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宋婆子听到动静后,也跟着来到门口,见到顾棠后,同样是眼眶泛红。
“好姑娘!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寻思着实在不行便不做了!你家这老太太嘴毒也就算了,偏手段也刁钻!我们可真是招架不住!”
顾棠一脸歉意:“你们二位先出去找地儿歇息歇息,过会子你们来结账,我多给你们一些铜子,算是给你们的补偿。”
听到能多拿一些铜子,两个婆子心情好了些,可还没等她们退下,顾连升不满的叫嚷起来。
“既是花铜子雇来的,那伺候人便是你们的本分!老太太为何骂你们?指定是你们没伺候好!不打你们板子便已是开恩,你们倒好,竟是告起状来!”
屋里的冯氏听到了顾连升的声音,激动的朝门口喊着:“连升?连升?是不是你?!娘的儿子!是不是你来接娘了?!”
顾连升扬声回了一句:“娘!是儿子来了!你等会儿,儿子帮你训斥这俩婆子呢!”
本就趾高气昂的冯氏,一听这话越发不得了了,再次骂了起来:“娘的儿子就是贴心!帮娘好生训斥她们一番!粗手大脚的蠢货!伺候人都伺候不明白!竟还有脸告状!娘这是不能动了,但凡能站起来,早上手抽她们了!”
“听到没?老太太都没动手打你们,不过是说了你们几句,你们竟敢以下犯上!”顾连升心中带着一丝隐秘的高高在上。
他曾在梦中幻想过这种情景,自个儿高中做官,家里买了奴仆伺候,身为主人家的他,可以随意训斥打骂这些奴仆。
孙、宋俩婆子干了这么些年伺候人的活计,今儿还真是头回碰到这样的东家。
俩婆子虽说脾性好,可泥人还有三分性呢!这会子被母子俩一里一外的这般训斥,当即不乐意了。
不过她们也不找母子俩闹,而是找出钱的顾棠诉委屈:“姑娘,我们不是卖给你们家做奴婢的,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平民百姓,不过是接点儿活计糊口而已。
事前我们也都说了,太精细的活计我们做不来,只能干一些粗活,姑娘你也说了不嫌弃,如今却又这般……”
顾棠抬手示意她们不用说了,自个儿都清楚,“出铜子雇你们的是我,你们只需听我的,我说你们伺候的好,你们便伺候的好,我说给你们补偿,那便给你们补偿。
旁的人,不管他们说什么,你们只当他们在放屁,不必放在心上。去吧,先去歇息歇息,等会给你们算工钱。”
这话彻底安了俩婆子的心,眉眼间舒缓了许多,强硬的挤开顾连升,离开了这边。
顾连升被俩婆子的这番动作气得脸色铁青,扭头便将怒火发泄到顾棠头上:“小杂种!竟敢当着下人的面这般羞辱我!”
“老杂种说谁是下人呢?”顾棠斜了他一眼,直接骂了回去。
顾连升被骂的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会被一个小辈骂“老杂种”!
“死丫头!”他神色狰狞,老毛病又犯了,又想伸手揍顾棠。
顾棠再次将刺刀拿出来,冲着他挥了一下,故意吓唬他。
果然,顾连升的万丈怒火瞬间干瘪下来,脸色煞白,缩着身子躲到了顾老爷子身后。
顾老爷子也怕,语气颤抖的呵斥着:“不过是说闹几句!怎么又动起了刀?快些收起来!”
顾棠不理他,只盯着顾连升:“你想耍威风,那便自个儿花银子买几个奴仆回去,随便你们母子打骂训斥!可这俩婆子不是你买的,也不是你花银子雇的,人家跟你没关系!你算个什么东西,张嘴不是打便是骂?谁给你的脸说这话?”
顾连升脸色胀红,目光阴鸷的盯着脚下的地面,碍于刺刀在,一句都不敢还嘴。
顾老爷子也是一样,他们都见识过顾棠发疯时的模样,都不敢撩拨的太过,一见人要翻脸,当即闭嘴服软。
见震住了父子俩,顾棠拿着刺刀直接进屋。
冯氏此时正靠坐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口,多日不见儿子跟老伴,她这心里想念的不行。
方才她只听到了儿子的声音,也不知老伴有没有过来。
正想着人,谁料头一个进屋的竟是顾棠,且手里还拿着一把类似匕首的刀,脸色阴沉的朝她走来。
冯氏心头一跳,登时白了脸,“死丫头你想干啥!”
顾棠没说话,而是将刀猛地一下扎在了床沿上,吓得冯氏浑身一抖,瞬间尖叫起来。
“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嚎什么丧!”顾棠吼了一声,冯氏立马闭了嘴。
慢几步进来的父子俩,看着床沿上插着的刀,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
冯氏看到了父子俩,顿时感觉有救了,想开口向父子俩求救,却被顾棠杀人般的目光震住,愣是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那刀便会换位置,插到自个儿身上来。
顾棠将刀拔下来,瞪着冯氏骂了起来:“你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是不是?一个人待在这,瘫在床上不能行走,不说安生一点,竟敢这般磋磨人家!
你该庆幸掌柜的和那俩婆子心善,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心狠的,你还能活着我们来接你?人蠢成你这样我也是开眼了!”
冯氏被骂的脸色难看。
顾棠说的这些她还真没想过,如今猛然被点醒,立马知道后怕了。
“我要回去!”
顾棠撇嘴:“今儿就是来接你回去的,将衣裳穿好,让你儿子将你背出去,咱们这就走。”
话落,她又斜了一眼不敢靠近的父子俩:“愣着干啥?帮忙收拾衣裳!我去前头结账!”
那怎么行!
心有算计的顾老爷子暗中急了,他闺女跟李氏都还没来呢,这要是走了,又要与李氏错过,又要没法评估这死丫头值多少银子了!
顾老爷子面色无异,脑子里不断想着该如何拖延一番。
目光落到冯氏无力的双腿上,双眸一亮,便道:“走前再请个大夫给你奶瞧瞧病吧?这腿不能走也就算了,身上别再有旁的病症。”
顾棠狐疑的瞅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这般好声好气?听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回回去时,我爹不是带回了许多药?先紧着那药吃吧,请什么大夫?我可没银子!我身这点儿银子,等会还要付俩婆子的工钱。还有客栈那边,这一日两顿全吃肉,先前给的银子指定是不够的,也不知要补多少。”
顾老爷子顿了顿,咬牙说要自个儿请:“不要你出铜子,我出铜子!”
这话一出,顾棠心中越发起疑。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老爷子竟然舍得出铜子?
“我看这真没必要,你瞧瞧老太太的脸,都胖了两圈了!养的是满面油光,这像个有病的?”
“有些病不显在面上,只有大夫把脉才能知道。”顾老爷子坚持不退让,非要请大夫。
到了这里顾棠也算是明白了,老爷子这是心里憋了坏,怕是又想算计自个儿。
既如此,那她就等着瞧,看看老爷子到底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既然你坚持要请,那便随你,想请便去请吧,我不管这事。”
“不用你管,你在这看着你奶,我跟你大伯出去请大夫。”顾老爷子扯了一把儿子,暗中使了使眼色,示意儿子跟自个儿走。
顾连升这会子被顾棠连吓带气,早忘了先前父子俩商议好的事。
等被顾老爷子拽出客栈,听到老爷子说要在客栈门口等妹妹与李氏,他这才想起先前商议的事。
顾老爷子压根就没打算花铜子请大夫,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躲出来拖延时间而已。
只要他们不回客栈,四丫那死丫头就得等他们。
为了不被人拆穿,顾老爷子避开客栈掌柜的,又避开门外的李顺子,带着儿子在城门口处找了一家小茶馆,挑了个临窗的位置,一面吃着热茶,一面紧盯着街道。
只要人进城,这条街道是必经之路。
顾棠这边,她让冯氏独自留在屋里,说要出去与掌柜的结账,还有那俩婆子的工钱,都要给人家结清了。
冯氏脸色不太好,见顾棠收了刀子,又开始作起来:“我这瘫床上不能走动,往后如何是好?你去向掌柜的打听打听,买两个能伺候人的下人回来,日后我也不让你近身伺候,只让那俩下人代你进孝。”
“这大白日的,你也没睡觉,怎么做起了梦?”顾棠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伸出手。
“俩个奴仆至少十两银子,你现拿银子来,我便替你买去。你若是打着让我出银子的主意,我劝你歇了这个心思,我可没那银子给你糟践,找你那能做官的儿子要去!我没有!”
冯氏气得手抖:“我是你奶!如今我病了,你若是不给我买下人伺候我!往后你就得日夜伺候我!”
“你如今可不是我奶了,论伺候,也轮不到我身上来!”顾棠挑眉,语气不屑。
冯氏不明白顾棠这话是什么意思,“放你娘的屁!什么叫我不是你奶?我不是你奶是什么?是你祖宗?!”
“祖宗也轮不到你!实话告诉你,我爹如今带着我们这一房过继到了的三叔公名下。
往后,三叔公就是我爷,我那命苦病亡的叔婆便是我奶!你?日后就是隔房的二婆!高兴了我叫你一声,不高兴了,你屁都不算!”
冯氏愣怔了下,“过继?你爹过继了?!”
“对,我爹过继了,托二伯公(顾老爷子)的福,想让我爹什么都不分的分家另过,但又要我爹继续出银子养着那一大家子。
我爹又不傻,干脆托了族长、族老们,过继到了我三叔公名下。往后,咱们算是两家人了,你想找人尽孝,只管找你大儿子一家去,我们这一房就是尽孝,也是往三叔公身上使,与你是没关系的。”
听了这事的冯氏一阵眩晕,待回过神来,便一脸狰狞伸手想拉扯顾棠。
顾棠利索的后退一步,让人扑了个空。
扯不到人泄愤,冯氏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瞪着顾棠质问:“我不在场,谁让过继的!你爹是我生的!也是我养活大的!如今见我不中用了,竟是拍屁股过继走了?门都没有!
若是不尽孝养活这一家子,那我便一包药送你们这一房全归西!我生的种,只有死了才能离了我身边!过继?想都不要想!这事我不点头,谁说了也不算!”
“这是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真以为事事都得你拿主意?在族里,二伯公才是一家之主,只要他点头签字了,过继一事就合理合规。
你一个外来的媳妇,过继这种事,哪里轮得上你做主?纵使我爹是你生的又能如何,打你生下他后,他便姓顾,是顾家的人、是顾族的族人。他的去留自有一家之主跟族长族老们来决定,你见过哪家的媳妇能插手这种事?”
这话难听,可在这封建的时代,又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顾棠知道这话非常戳人心窝子,她还就是故意这般说的,就是想戳冯氏的心窝子。
那句“我生的种,只有死了才能离了我身边”让她异常反感厌恶!
既然是你生的种,那为何不善待他?磋磨打压了几十年,是不是显得你能耐有本事?
瞧!这是我生的,在外头我再不是个东西,可在家里,我便能左右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也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
顾棠啐了她一口,扭头便走。
冯氏不肯罢休,疯魔般的在后面叫骂着,让顾棠回来带她回去,她要回去闹一场,她生的种,没有她点头,谁敢过继?!
顾棠不理会她的叫骂,将房门关好,先去找了掌柜的算账。
先前她给了掌柜的一块银子,约摸三两重,如今一算账,确实不够,欠了一两半银子。
掏出银子,将欠的一两半银子付清,之后又去寻了那俩婆子。
知道这俩婆子这几日受了委屈,顾棠找掌柜的换了一些铜子,一人给了五百铜子,出手十分大方,俩婆子不再愁眉苦脸,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