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无涯海北方海域,碧波万顷的海天尽头,被一片遮天蔽日的黑暗彻底吞噬。
漆黑的魔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碰撞,形成高耸入云的巨浪,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刺目的血色闪电不时撕裂黑暗,瞬间映照出魔潮深处扭曲狰狞的阴影,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鬼哭狼嚎般的尖啸与充满蛊惑的低语混杂在一起,穿透耳膜,直刺神魂深处,带来阵阵冰寒的悸动与眩晕。
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魔潮前,十道遁光先后停留在奔涌的浪涛之上,一字排开。
他们皆是一身肃杀的黑衣,整齐划一。
江意立于正中,黑衣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装饰,身姿笔挺,面容沉静。
洛清思紧挨着江意左侧,抱着自己的剑,小脸绷得紧紧的,黑衣劲装上不时划过细小的紫色电光,自行抵抗周围逸散的魔气。
赵苍云立于江意右侧,腰悬双刀,站姿有些散漫,但眼神深处燃烧着麒麟血脉赋予的灼热战意,偶尔瞥一眼旁边的商时序。
黑色长衫衬得商时序身形更为颀长,束发的玉冠在魔潮的暗影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袖中隐隐有细微的虫鸣声传出。
沈菩宁在洛清思旁边,圆润的脸上没有往日的嬉笑,嘴唇紧抿,紧紧抱着宝珠,无意识地往身边的辛无双跟前靠。
辛无双背负猎弓,箭袋饱满,目光冷静而专注,万里化作的金翎雕在她头顶盘旋。
花罗刹站在稍外围的位置,红唇紧抿,指尖缠绕着一缕如烟似雾的黑色气息,正是她准备多时的魂魄伪装秘术,尸妖被她收起,没有带在身边。
墨菱下意识检查身上各处的机关和暗器法宝,最后取出通体黝黑,表面篆刻着银色灵纹的‘渡魔梭’,交给江意。
白圣杰沉默不语,取出一粒冰心退魔丹吞下,他肩膀上那只捣药小猴也罕见地安静下来,紧紧抓着主人的衣领,小眼睛里满是警惕和担忧。
晏空青站在队伍的另一端,手中紧握着自己的万象盘,面对魔潮,难掩紧张。
海风腥咸,裹挟着魔潮边缘逸散的污秽气息。
“最后再检查一次你们身上的东西,把各自的妖灵全都收起来,吃退魔丹。”
江意接过墨菱递来的渡魔梭,沉声吩咐。
十人神色各异,再次认真检查之后回复江意‘没有问题’。
他们每个人右手拇指上都带着一枚扳指,青玉质地,印刻着山河之景。
在江意的眼神示意下,众人各自取一滴眉心血滴入扳指之中,随后他们识海中立刻多了几个星点,呼吸般闪烁,代表其他扳指的位置。
扳指在滴入眉心血之后隐没不见,与他们各自的神魂绑定。
这一套法宝是沧漪星君拜托一位精通炼器的炼虚星君炼制,能够保证他们在魔潮中定位彼此,也能护持他们的神魂,一旦他们神魂有恙,扳指就会失去效果,这也能防止他们之中有人被魔族悄无声息的替换。
江意看向花罗刹,她点点头,将指尖那团黑色雾气分化成十缕,依次弹到每个人身上。
那黑色雾气让每个人都感觉很危险很不舒服,若是平时,即便花罗刹跟他们是同门,他们也不会同意花罗刹在他们身上做手脚。
但此刻,他们只能相信彼此,况且江意是第一个接受这缕黑气的,为所有人做出了表率。
黑气入体之后,直接缠在了所有人心脏上,他们身上的活人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没了心跳脉搏,浑身冰凉也没有半分温度。
在彼此的神识探查中,所有人都跟尸体一样。
“你小子是怎么回事?”
花罗刹盯着赵苍云打量,她的秘术在赵苍云身上失效了,而且失效的那一刹那,花罗刹在赵苍云身上感觉到一种让邪修胆寒的至阳至正的气息。
赵苍云心虚地看向江意,江意预料到这一点,之前没提是想试试看鬼帝的手段,现在看来,还是赵苍云这个金火麒麟更胜一筹,这对他们是好事。
江意主动道,“他纯阳童子身,功法特殊,我另有准备。”
众人恍然大悟,江意明面上拿出一叶障目给赵苍云,等他隐身时无缝衔接,将他塞进游仙渡中跟花姑他们暂时待在一起。
墨菱扫视了几次,不禁赞叹,“江师姐你这件隐身法宝的效果真好!”
做完该做的一切之后,众人明显感觉到魔潮对他们那种吞噬的欲望减弱不少,的确是将他们当成了死尸。
江意抛起渡魔梭,飞梭迎风见长。
这一个渡魔梭是特制的,内部空间很大,他们各自身上还有两个小的,以防万一。
江意仔细研究过沧漪星君给的留影石,北玄大陆四分五裂,却没有彻底沉没海底,仍有部分残留。
他们此刻的主要目标,就是找到这些破碎的大陆,再根据九帝的指引寻找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线索’。
“出发!”
经过三个月周密准备,面对这十死无生之局,十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丝毫犹豫,十人陆续遁入其中。
渡魔梭犹如一枚投入浓墨的银针,一触及魔潮边缘,便被那翻涌粘稠的黑暗瞬间吞没。
梭外是绝对的黑暗,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音,唯有渡魔梭自身符阵流转时发出的微弱嗡鸣。
黑暗无边无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与此同时。
江云野独自一人站在昆仑关望北楼上,目光穿透数万里海疆,满眼担忧。
“胆大包天的臭丫头……真是随了我啊!”
玄英岛,临海断崖。
江玉容一身素白衣衫,立于悬崖之巅,如万载玄冰,纹丝不动。
她的目光,同样凝望着北方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她已放下执念,视女儿为独立的修士,但血脉相连的担忧却无法断绝。
她周身萦绕着无形的寒意,脚下的岩石悄然覆盖上一层薄霜。
玄英岛在她无声的意志下,宛如一柄出鞘半寸的冰寒利剑,随时准备刺向任何胆敢从魔潮中追出的威胁。
苍灵宗中。
丹曦坐在椅子里,手中摩挲着那个被层层封印的玉盒。
她没有望向北方,目光落在窗外云海翻腾的天际,眼神空茫而悠远。
耳边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丹曦眉头一皱,“哭什么哭,烦死了!”
胧日用袖子抹眼泪,“我也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啊,我从前不这样的,都怪你,非让我收徒弟,早知道我就不收了!”
素华悄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一看这氛围,也默默叹气。
“行了都别在这要死要活的了,幽荧也心神不宁颠三倒四的,要不我把她喊上,凑一桌?”
话音刚落,胧日蹭地站起来,两下抹干净眼泪,“走走走,人都说情场失意牌场得意,师徒情也是情,我今天要赢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