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的火剑劈空时,才惊觉掌心灵力如沙漏般流逝——方才还在哀牢山的茁茁与南疆法师,此刻已不知所踪。
脚下的土地裂变为布满蛛网纹路的玄色岩地,远处悬浮着无数透明球体,每个球体里都流转着破碎的时空残像。
她悬浮在死寂的虚空中,连呼吸都凝成冰碴。
周围的透明球体里,金坨寨浸泡在墨色瘴气中,扭曲的木梁如活物般扭动,瓦片滴落的暗红液体在地面绽开诡异纹路。
球体里同时叠映着萧烬的多世轮回:少年时在萧家大院奔跑的华服孩童、青年时白衣仗剑的凌厉剑客,这些影像如被搅乱的画卷,在时空裂隙中不断重叠消散。
“法力...消失了?”
玖鸢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火剑劈空时,腕间银铃突生异变。
“七宝璎珞”竟逆旋起来,浮现出早已褪色的巫咸文——「魂归墟,魄溯洄」。
玖鸢掌心灵力如漏沙般消逝的刹那,她眼前骤然爆开十二道血色月轮,每道月轮里都浮沉着不同的时空残片。
最清晰的那轮血月中,南疆王峨冠博带,指尖掐着巫咸族特有的「锁魂诀」,将襁褓中的婴孩举过头顶。
孩子背上的凤凰图腾正与她腰间的噬魂刃共鸣,刃身渗出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昭月」二字。
这画面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把锈刀在脑海里剜开陈年旧疤。
漩涡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银铃爆发出刺目强光。
再睁眼时,足尖已踏上簌簌作响的星砂甬道。
两侧石壁上的星象图诡异地流动着,每颗星辰都用巫咸文标注着「囚」「弑」「祭」等凶煞字样。
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男子,在幽蓝壁光中泛着冷冽杀意。
“昭月廿三年秋分...”他的指尖抚过石壁凹陷处,那里凝固着半干涸的血渍,形状恰似展翅凤凰,“钦天监在此用三百巫咸族骨血浇筑星盘,妄图逆转紫微星陨的天命。”
他忽然转头,瞳孔里流转着星砂般的碎光,“阿鸢可知道,紫微星陨预示着什么?”
噬魂刃已抵住他咽喉,冰凉的触感却让玖鸢腕间“七宝璎珞”剧烈震颤。
“紫微星是我的本命星,你们萧家世代监天,早就算准我会成为巫咸族最后的血脉,所以设下‘萧氏叛乱’的局,引我入局。”甬道深处突然传来孩童啼哭。
霜色蔓延再度浮现,这次她终于看清南疆王的面容——那竟是萧烬的前世!
他身着绣着北斗七星的祭服,手中长剑正刺穿她的心脏,而她胸前别着的,正是此刻缠在腕间的星轨链。
玖鸢这才明白她看了不同时空的自己。
星轨链骤然收紧,在萧烬颈间勒出血痕,“萧氏自诩代天巡狩,实则是吸人血髓的蛭虫!”萧烬不避不让,任由鲜血滴落。
“紫微星陨,天下大乱。巫咸族妄图用‘凤凰血’重铸天道,却不知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他抬手扣住她握剑的手,掌心温度灼人,“阿鸢可还记得,你母亲临终前说的‘鼎器认主,需以双笙火焰’?”
石壁星图突然全部转向玖鸢,每颗星辰都投射出她的虚影:有的执剑屠族,有的跪祭鼎器,有的抱着枯骨疯笑。最骇人的是中央星图,她浑身浴血站在乾坤鼎前,而鼎中烹煮的,正是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的萧烬。
“这些都是你的劫数。”萧烬的声音混着星砂簌簌声,“昭月年间我斩你灵脉,是为了锁凤凰血;今世引你入裂隙,是为了破噬灵阵。你以为我是执棋者,实则我们都只是棋盘上的...”
话音未落,星砂突然沸腾。
无数骨手从地下钻出,缠上玖鸢脚踝的瞬间,她看见骨节上刻着的巫咸文——那是当年被萧氏灭族的巫咸战士。
噬魂刃自动出鞘,刃身与星轨链共鸣出龙吟,却在触及萧烬时化作齑粉。
“看清楚了。”萧烬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石壁中央的星图上,“这才是巫咸星轨的真相——每一次轮回,你都要在‘成魔’与‘成佛’之间抉择,而我...”他的喉结擦过她颤抖的指尖,“永远是那个逼你挥刀的人。”
血月残像与现实重叠,玖鸢看见前世的自己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将那定情信物塞到萧烬掌心。
今世的星轨链突然发出强光,链上银珠纷纷炸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巫咸文密卷——那是师傅用精血写下的解鼎之法。
“原来...你一直在等我觉醒。”她望着掌心浮现的凤凰图腾,与石壁上被囚的紫微星完美重合,“萧烬,你敢不敢告诉我,这次轮回,你准备用什么方法逼我挥刀?”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百年孤寂,指尖拂过她眉心,那里正缓缓浮现出与鼎器相同的云雷纹。
“不是我逼你,是天道逼你。”星砂甬道开始崩塌,他将她护在怀中,衣上玄鳞化作护盾,“阿鸢,看看你背后——”她转身望去,只见无数透明球体中,每个“玖鸢”都在与不同时空的“萧烬”厮杀。
而在所有球体的中央,真正的乾坤鼎正在吸收这些厮杀产生的精血,鼎身上的云雷纹已连成完整的凤凰形态。
“每一次轮回,我们都要重演‘弑神’的戏码。”萧烬的声音在崩塌声中渐弱,“这次,我想换个结局——”星砂彻底掩埋了甬道。
玖鸢在黑暗中握紧密卷,发现卷末赫然画着茁茁的生辰八字,而生辰八字周围,环绕着十二道血月——那正是她在裂隙中看见的十二重时空。
银铃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清鸣,而是泣血般的颤音。
她知道,当星砂散尽时,她必须做出选择:是成为鼎器的祭品,还是成为弑神的刀?
而萧烬,那个在每一世都亲手将她推向深渊的人,此刻正用自己的血肉为她筑起最后的防线。
血色凤凰振翅之际,鼎内突然溢出十二道流光,在虚空中拼出南疆王的虚影。
玖鸢看到另一个自己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玖鸢的真火在指尖明灭,却灼不伤那道虚影,“萧烬的每一世轮回,都是你布的局。”
南疆王的虚影开口,声音竟与萧烬的低哑嗓音别无二致:“紫微星陨,凤凰泣血,此乃天道定数。吾非布局者,只是天道选中的执刀人。”
他抬手轻触婴孩眉间,那里隐约浮现出云雷纹,“三百年前,吾以巫咸族全族精血为引,铸下这盘轮回棋。”
血色凤凰突然发出悲啼,尾羽扫过南疆王手腕,竟露出与萧烬相同的旧疤——那是前世玖鸢用天玑剑留下的伤。
“你就是萧烬!”玖鸢的星轨链骤然绷直,“你用巫咸族禁术分裂神魂,一世为监天者,一世为弑神者,只为困住鼎灵!”
虚影摇头,祭服上的星辰突然坠落,化作萧烬每一世的残影:执剑的少年、监天的大人、坠崖的叛臣。
“吾乃鼎灵分魂所化,名为‘昭明’。每一世诱你入阵,皆为将凤凰血引入鼎器,镇压冤灵残魂。”
他怀中的灵婴突然啼哭,鼎内血浪翻涌,“可吾终究是半缕凡魂,见你坠崖会痛,见你落泪会伤,竟妄图用人间烟火改写天道。”
「昭月轮回终有尽,人间烟火始无霜。」
而远处哀牢山的雾霭中,隐约传来茁茁的声音:”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