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知道太傅府中有不少人暗地里并不待见她,她不在意,只有在太傅府,她才能得到短暂地喘息,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还是十多年前,她还未出嫁时,在太傅府怼天怼地的娇小姐。
可一晃眼,眼角已经长出一条又一条细细又密密的痕迹。
她被叫到长燕堂,正屋的太师椅上主位坐着老太君,她身旁空着,老太爷上次吐血后身体更差,卧床休息,太医来了又走,今日已是第四日了。
老太君下手第一位,坐的不是旁人,是李毓灵。
而李琨和,则坐在她的对面,也就是老太爷下手第一位。
这两姐弟模样七八成像,又是生得冷淡慈悲面容,这样坐着,倒真像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
她的到来并没有缓和屋内的气氛。
太傅府中,江氏与吴氏闭门思过,此次并没有来长燕堂。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李毓灵将官差上门来抓拿庄龄昌的事说给屋内的众人听。
李毓灵说话时面不改色,说起庄龄昌不用姑父,直呼其名,这让二老爷李晟忍不住将锐利的目光射向他:
庄龄昌说到底是他曾经拉线,让小妹嫁给他,李晟便觉得李毓灵这样直呼其名,一来是没有教养,二来则是看不起庄龄昌,看不起他。
于是李晟便道:“哼,侄女好大的威风,倒是将长幼尊卑不放眼里,全然把自己摆在最高位上了。”
李毓灵也不生气,只是口中的话顿了下,似笑非笑地望向李琨和的右手边——李晟所在的位置。
今日二位老爷都休沐,二老爷李晟与三老爷李昱的座位相毗邻,但李昱却没有说话。
他是个明事理也知分寸的,怪不得在朝堂上官位比李晟高,名声也比李晟好,升官也比李晟更有可能。
这些话李毓灵不会说出来刺李晟,今日只是关于李晚与庄龄昌的事,解决完了,老太君便满意了。
她说再多旁的,说不到老太君心坎上,不能让李晚满意,这管家权力,怕是拿不稳,也拿不久。
于是李毓灵说道:“毓灵不知二叔此话何意,祖母在上,毓灵并未逾矩,府中行事皆承二叔母从前,小改不断…”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晟打断了李毓灵的话,竖眉瞪眼,像是要活吃了李毓灵一般。
老太君皱眉,对儿子突如其来的发难感到不悦。
她生了四个孩子,老大英年早亡,剩下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对像对大儿子一般那么在意,全然都将心思放在了大儿子的遗孤上。
李晚是她最后一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女儿,且她的婚事这么多年来通过李晚的话,老太君听了许多,越听,越觉得心里难受。
她曾经当做掌上明珠的女儿,嫁给了庄龄昌后,竟然过得如此凄惨!
而且这亲事,还是李晟这个做二哥的一手促成!
李晚看李晟原本就不顺眼,现在李晟出来打岔,更是一肚子火,她冷笑一声:“那你说的什么?毓灵矜矜业业接手吴氏的烂摊子,偌大的太傅府,你以为打理很容易。
二哥你是觉得快意啊,公事清闲,回来更是无用武之地,也就看毓灵好欺负,才在这节骨眼上打岔呢?”
李晚这话虽没有直白说出来,但却是隐隐有撕破脸之兆。
第一讽刺了李晟的妻子吴氏干的“好事”,第二蔑视李晟的官职,他不受重用,自然公事清闲,第三又嘲笑李晟生得儿子是个纨绔草包,若是像李琨和那样的才子,那李晟每日回来,那可有得忙,与儿子讨论文章,又可以教导他朝廷之事。
这些,都是李晟捂着的痛点,但稀此刻就被李晚狠狠地戳了。
李晟眼皮颤抖,他狠狠地拍了下桌面,怒火就在一刹那要迸发,却被老太君怒喝道:“够了!”
老太君语气倦怠,她这几日担忧老头子憔悴得不成样子,现在想将女儿李晚的事解决了,好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没想到自己的儿女吵了起来。
长燕堂内因为老太君的发火变得鸦雀无声。
李晟怒而不敢言,李晚翻着白眼,李昱装作无事连喝两盏茶,李琨和坐着,脸色冷淡,李毓灵眨着眼睛,等老太君叹了口气,听到她说:“继续说罢。”
她的语气中听出满满的疲惫。
李毓灵不再耽搁,将她调查出来的一切从头到尾串联起来。
庄龄昌从小在京城长大,与京城外的人的羡慕相比,他一直处在一个迷茫的思绪里。
城墙外的人拼命想要进京城来,不管是官员,还是流民,如疯狗一般,盯着城墙内的位置。
他的祖父和父亲也是这样的,从偏僻老家来,来了这京城托关系送礼,祖父成为了兵部最不起眼的喂马的人。
兵部的人说话直率,都是些粗莽的男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也最讨厌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官,庄龄昌的祖父就在这种地方一直攒银子,直到娶了妻,生了庄龄昌的父亲。
庄龄昌的父亲也没有读书的天分,他空有一身蛮力,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但他的语气好,某次出去跑腿,碰上了一位卖豆腐的“西施”,于是二人结为夫妻,生下了庄龄昌。
庄龄昌的外祖家做豆腐,有些许银钱,母亲期望他去科考,可庄龄昌知道他并不是一个适合读书的料子。
祖父不是,父亲不是,他也不是。
可他看着母亲那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甚至想帮母亲去做豆腐,都被母亲极力呵斥。
母亲的腰受了伤,是积年累月造成的,豆腐做的越来越没有以前好。
家里的银子也不多了。
庄家的旧宅子落在山脚,因为位置偏僻,所以给价很低。
一家人搬了进去,庄龄昌在他十岁那年终汉语有了自己的独立院子,他很小,但五脏六腑俱全,庄龄昌很喜欢。
他发誓要更加努力读书。
但事与愿违,越长大,越没有突破的庄龄昌陷入了一个无比让他焦虑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