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后的第七日,阴山草原的天空突然压下铅灰色的云。
温南枝正在毡房外晾晒新收的粟米,狼齿项链突然剧烈发烫,狼齿缝隙间渗出的竟不是汁液,而是细碎的冰渣——那串曾象征草原祝福的项链,此刻每颗狼齿都凝着紫黑的霜花。
“陆澈!”她攥着项链冲进毡房时,正撞见陆澈将护粮剑猛地插入地面。
剑身震颤着发出嗡鸣,剑鞘上的粟米纹银线竟结满了冰棱,在日光下折射出诡异的紫光。
“粮仓的粟米全冻成了冰坨!”他抬头时,眼尾竟凝着冰晶,“小稷他们去凿冰,结果狼牙刀刚碰上就碎了。”
铜锅里的粟米粥不知何时已成了冰坨,黑紫色的冰纹爬满锅壁。
温南枝冲出去时,正看见小稷们围着光之粮仓哭喊——那座曾散发柔光的建筑,此刻已变成巨大的紫冰棺,墙面渗出的不再是光,而是带着腥气的冰水,每滴落在地上,就长出一株粟米形状的冰刺。
“紫雾……”陆澈的声音被冻得发颤,他指着试验田,“粟米秧苗全变成了冰雕。”
整片青绿的粟米田已化作水晶墓园,每株秧苗都被封在紫冰里,叶片上的粟米形纹路正发出幽光。
温南枝摸向腕间,那里的金纹图腾竟在冰层下闪烁,与陆澈掌心的粟米纹共振出冷冽的光——但光网触到紫冰的瞬间,就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两人交握的手掌。
“是祭坛的反噬!”小稷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淡金的疤痕,“当年被炼成傀儡前,祭司说过……紫雾是星陨粟米的怨气!”
记忆如冰锥般刺入温南枝脑海:祭坛深处,少年们冻僵的手指旁,除了“救我”的刻痕,还有用鲜血画的粟米图案——那些未能长成的生命,最终化作了吸食生机的紫雾。
她猛地看向陆澈,却见他掌心的粟米纹正在皲裂,裂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透明的冰晶。
“双生纹在结冰……”陆澈的睫毛上凝着冰珠,他想握紧她的手,指缝间却迸出冰棱,“星陨粟米在把我们冻成祭品!”
紫冰突然发出爆响,无数粟米形状的冰锥冲天而起。
温南枝拽着陆澈滚进毡房,房顶瞬间被冰锥穿透,碎冰碴混着紫雾灌了进来。
她看见陆澈甲胄上的粟米纹银线正在寸寸断裂,而自己腕间的金纹已亮得如同寒星,每一次共振都带出刺骨的寒意。
“必须找到母巢的弱点。”陆澈用护粮剑撑起塌下的房梁,剑身在紫雾中结满冰花,“初代家主的手记里说……星陨粟米的怨气来自未完成的生长。”
两人冲进光之粮仓时,地面已冻成滑腻的冰面。
温南枝滑倒的瞬间,感觉腰间一紧——陆澈用护粮剑鞘勾住她的鲛人银链,另一只手撑着冰面,掌心的粟米纹正渗出红色的冰碴。
“别用鲛人血!”他看见她咬破舌尖,立刻用剑柄撞开她的手,“用我的!”
冰层下传来沉闷的搏动,紫雾中浮现出巨大的冰粟米母巢,表面布满蠕动的冰卵。
温南枝腕间的金纹与陆澈掌心的纹路突然同时爆亮,交织成火红色的光网射向母巢——但光网触到冰壳的瞬间,反而被冻成了琉璃色,两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向冰巢。
“是幻术!”陆澈想挥剑斩断光网,却发现剑身与光网冻在了一起。
冰巢张开无数冰缝,紫雾如触手般缠上他们的脖颈。
温南枝看见陆澈眼中倒映着自己结霜的睫毛,忽然想起民望阁顶他说要带她看珊瑚,皇陵地宫他说她的粥最甜,还有草原上那半块带着体温的粟米糕。
“陆澈,”她的声音被冻得发脆,却清晰地传入他心底,“如果双生纹注定要化解怨气……”
“那就一起化。”陆澈打断她,掌心的粟米纹爆发出滚烫的光,与她腕间的金纹汇成暖流,“但在那之前,你暖着我,我暖着你。”
暖流注入冰巢的瞬间,整个粮仓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温南枝感觉身体像被投入春阳,所有关于粟米的记忆——民望阁的约定、皇陵的甜粥、草原的花束、陆澈掌心的温度——都化作暖流涌出,与双生纹的光芒融合。
她听见陆澈在耳边轻笑,像风吹过解冻的粟米穗:“阿粟,这次换我给你煮粟米粥,加三倍鲛人糖霜。”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散去。温南枝醒来时躺在试验田中央,身边的陆澈掌心向上,掌纹已淡成几乎看不见的浅线,眉心却多了个粟米形状的暖金印记。
远处的光之粮仓完好无损,墙面渗出的不再是紫冰,而是清澈的春水,每滴落在地上,就长出一株金黄的粟米。
“醒了?”陆澈的声音带着暖意,他指尖轻触她腕间,那里的金纹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粟米形状的暖疤,“小稷说,粮仓的冰全化成了春水,所有粟米都熟了。”
小稷们举着金黄的粟米跑来,狼齿刀上刻满了新的暖纹:“阿粟姐姐!陆将军!看!粟米会发热啦!”
温南枝接过发热的粟米,感觉它像颗跳动的心脏在掌心跳动。
陆澈扶她起身时,两人掌心的暖疤轻轻相贴,没有光网,只有安心的暖意。
远处传来新的民谣,混着中原官话和蒙语的调子:“双生纹,化春田,护粮人,心相连……”
风吹过金黄的粟米田,泛起温暖的波浪。
田埂上放着个油纸包,半块船形的粟米糕上,用发热的粟米粉描着双生纹,旁边压着枚狼齿项链——狼牙被磨成了粟米形状,正滴下晶莹的水珠,像极了春日的晨露。
“这是?”
“草原的新娘子要戴的。”陆澈替她戴上项链,指腹蹭过她耳后,那里的光斑已变成浅粉的粟米痣,“小稷说,用暖狼齿磨成粟米,能护着心上人岁岁暖安。”
温南枝看着陆澈眉心的粟米印记,忽然想起光爆前他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是护粮剑,而是半块被体温焐热的粟米糕,饼面上还留着他牙齿的痕迹。
“陆澈,”她捡起田埂上的糕,掰下一半递给他,“你说,这发热的粟米,煮成粥会不会比皇陵的更暖?”
他咬下糕,发热的粟米粉沾在唇角,却没像往常那样擦掉,只是笑着看她,眼中映着整片发热的粟米田:“你尝尝。”
风掠过两人交握的手,粟米田里泛起细密的金光。
那些曾带来剧痛的纹路,如今都化作了土地里的暖泉,滋养着这片由爱与守护长成的发热粟米田。
而光之粮仓的光芒里,初代家主的虚影若隐若现,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枚映着他们交握手的暖粟米,此刻正散发着永恒的温热光芒。
小稷们的呼哨声中,陆澈忽然抱起温南枝,护粮剑鞘轻撞着她腰间的鲛人银链,发出清悦的声响。
“去看新房,”他下巴指了指粟米田尽头,那里新盖的毡房开着朝东的窗,窗台上放着对发热的粟米纹烛台,“我在窗边种了你喜欢的花,屋后……”
“屋后种满了发热的双生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