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图书馆看到句话:“青春是场不会重映的电影。”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看见窗外的叶子在风里翻飞。突然明白为什么操场边的梧桐总在夏天长得那么肆意,原来它们比我们先看懂四季轮回。
今天课间收作业时,听到后座男生抱怨考试像通关游戏。我想起昨天妈妈递来温牛奶时眼角的细纹,忽然发现那些唠叨里藏着的密码。也许这就是时光想告诉我们的秘密,用粉笔灰写下,藏在每天的晨光里。
放学路上看云朵游过天际,突然想和晚风赛跑。书包带拍打后背像在催促,我却放慢脚步数地上新冒的蒲公英。当指尖触碰到的绒球忽然绽放时,终于懂得——原来青春最美的画面,是此刻微笑的眼睛。
眼前是肃穆的黑色,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微红的眼眶里转着泪水,忽然飘来一阵清凉的雨丝。带着泥土味的清新空气涌入鼻腔,我轻轻退出人群,任思绪飘向记忆深处。
记得那是个适合睡懒觉的清晨,爷爷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我迷糊中摸到鸡窝里温热的鸡蛋,听着油锅里滋滋的声响,看着白瓷盘里金灿灿的煎蛋,瞬间清醒了大半。那天我们揣着玉米,我的连衣裙兜得鼓鼓的,膝盖上还印着塑料凳的方格子红痕。
坐在老屋檐下,就着初夏的细雨啃玉米,甜汁混着雨水的清凉,成了记忆里最特别的味道。
夏天的雨总在捉弄人。有次骑车带妹妹去赶集,半路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爷爷不慌不忙撑开备用的塑料布,我们在临时帐篷里笑着看雨幕。天晴后在积水里踩水花,爷爷坐在三轮车上,捧着自制的青梅茶。茶汤里泡开的梅子打着转,就像他脸上漾开的皱纹。
下雨天总能遇见特别的朋友。毛刺还没长硬的小刺猬,湿漉漉躲在墙角的小青蛙。爷爷教我用针管慢慢喂它喝奶,可我没耐性,总把奶渍弄得满手都是。所以后来小刺猬见我就缩成球,却乖乖趴在他手心,让我眼馋得很。
床头柜上的奖状堆得老高时他在笑,插着输液管时他还在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窗外的雨丝细细密密,他说这雨像撒白糖,甜丝丝的。现在我闻着雨后湿润的气息,仿佛又看见那个在屋檐下冲我招手的身影。
云层渐渐散开,地上的水洼映着粼粼的天光。深呼吸时,清清凉凉的雨气裹着泥土香钻进鼻腔,原来思念是有味道的。
依然记得三年级那个傍晚,我被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补做值日。夕阳把桌椅的影子拉得老长,灰尘在光束里跳着寂寞的舞蹈。
我攥着扫帚站在教室中央,听见走廊里欢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胸前的红领巾。
“需要搭把手吗?”清脆的声音撞碎了满室寂静。逆着光看去,飒倚在门框上歪头笑,翘起的短发像小刺猬。她夺过我手里的扫帚,麻利地把凳子倒扣在课桌上。橙红色的晚霞里,两个身影在飞扬的粉笔灰中穿梭,最后手挽着手蹦出校门,口袋里的跳跳糖哗啦作响。
从那以后,我的五年时光里总缀着飒的影子。我们分享过沾满辣椒粉的辣条,在操场梧桐树下埋过玻璃弹珠,她替我教训过扯辫子的男生。可当班主任第三次把我叫到办公室时,墙上的时钟咔嗒声格外刺耳:“薰莸不同器,你是要考重点中学的……”
那个周五的黄昏,我看着飒站在走廊里。她双手插兜晃着身子,发梢在夕阳里镀了层金边,嘴角还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教导主任的训斥声忽远忽近,我忽然发现她校服袖口沾着没洗干净的墨水渍。
夜里的台灯把作业本照得惨白。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像我心里翻腾的愧疚。床头那只飒送的陶瓷招财猫还举着爪子,可妈妈端着热牛奶进来时,我慌忙用课本盖住了它。
第二天在操场梧桐树下,我低着头数地上的蚂蚁。飒听完我的话,突然抬起手——我以为她要打我,她却只是揪了片叶子衔在嘴里:“成啊!”她转身时树叶在掌心揉得稀碎,我盯着她后颈翘起的碎发,突然想起有次发烧,她也是这样倔强地背我去医务室。
回到座位翻开课本,一只毛线织的小黄鸭滚了出来。夹着的信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友谊五周年快乐!上次看你总盯着小卖部的鸭子钥匙扣——飒式限量版哦!”我慌忙把脸埋进臂弯,温热的泪水洇湿了袖管。窗外飘来槐花的甜香,和那年扫除时飞扬的灰尘味道重叠在一起。
城市的广场在夜幕降临时苏醒,像一盏被点燃的纸灯笼。我常站在广场中央,看下班的人们像归巢的蜜蜂,背着鼓鼓的书包或公文包匆匆走过。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又在转角处突然折断。
老榕树下的长椅最有意思。有位总穿灰布衫的老爷爷,每天黄昏都在那里吹口琴,琴声像屋檐下落了整年的雨。
对面快餐店的玻璃窗蒙着雾气,隐约看见年轻母亲握着孩子的手写字,铅笔在小方格里爬得很慢。
上周突然下了场大雨,人们慌慌张张躲雨时,我发现地上躺着枚铜纽扣。可能是某个孩子扯掉的,深褐色的纹路里卡着面包屑。后来每次经过那里,总想起乡下外婆替我钉纽扣的夜晚,针尖在煤油灯下画着金线。
其实最亮的光不在路灯里。有天碰见穿红雨鞋的小女孩蹲在花坛边,正用草叶喂蜗牛。蜗牛壳反射着霓虹灯的颜色,她的马尾辫沾着不知哪来的蒲公英。那一刻广场突然变得很小很轻,像片可以揣进口袋的银杏叶。
手机店总在播放动感音乐,但仔细听会发现,卷帘门后的纸箱堆里睡着几只野猫。它们呼噜声比琴声还低,可要是放慢脚步,就能听见旧时光在挠木头的声响。
现在我不再数经过多少双皮鞋了。花坛里新开的波斯菊在学老爷爷吹口琴的调子,卖糖画的转轮声和单车铃铛撞在一起,竟合成首不成调的童谣。
当我不再寻找安静,却听见广场的心跳声。那些藏在柏油路裂缝里的蝉蜕,台阶上晒蔫的桂花,还有总被鸽子踩乱的云影,都在说着同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