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其三】
水缸之中蔓延出了一种红色。
那是血液。
那种红色像是璀璨的宝石,像是流淌的泪水,像是跳动的心脏,像是哭泣的人,像是死者的雕像,那种红色蔓延出来,在凝滞的水缸之中勾勒出一种色彩,一条线……两条线……五条线,然后,在那五条线之中点缀一个符号。
这就是‘谱’的最初模样。
叮,叮,叮,叮——
那些仍带有某一种节奏感的音乐被舞会的脚步声盖住,红色,红色,到处都是红色,罗特列克咬紧牙关,他必须然这些舞步的声音和那些节奏的旋律位于同一个频率,同时,他还必须让这些舞步的声音盖过那些乐曲。
……该死的。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狂乱跳动,那些旋律的阶梯比他要高上太多了,另外的人……那个女性还有那个男人,正在不断地尝试从水缸之中将莫泊桑拉出来,他们要破坏这个大脑——这个承载着记忆本身的大脑。
让一台工作中的机器失去活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破坏这台机器的核心,那些提供动力的源泉,那些提供动力的源头,可……莫泊桑的这一份‘恩泽’并不是纯粹的机器,他们现在甚至没有办法沟通到莫泊桑,没有方法沟通,就意味着现在他们无法得到莫泊桑的回应,不知道莫泊桑的现状。
直接的唤醒是否会造成某一种……后果?
已经没有办法思考这么多了,现在那些东西已经在水缸之中绽放,如果不抓紧时间,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先让莫泊桑脱离这一次的记忆,然后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份恩泽是莫泊桑的恩泽,是属于他的信仰赋予他的力量。
莫泊桑对于这一份知识的渴求让他得到了这一份恩泽,天使赐予了他窥见别人内心与记忆的恩泽,天使让他可以聆听那些过往,知晓那些人曾经的故事——
到此为止。
于是一切演奏的声响消失了,在这一个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了猛烈而暴躁的舞步,一下,一下,又一下,舞步在这个室内响彻。
停下。
在那些旋律消失的时候,就意味着莫泊桑已经被他们带出来了,那个男人正抓着莫泊桑的双手,只见水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碎裂了,当然,只是小范围的碎裂,正好可以让一部分的液体从中流出。
“……我的恩泽没有办法在刚才产生有用的效果。”女性用一种音色的金属盒子将那已经干枯褪色的大脑包起,“还好有你在,或许这就是口谕让我们喊你过来的原因?”
“我觉得有可能。”
罗特列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就这样吗?仅仅只是这样吗?他看着莫泊桑,那个名为莫泊桑的男人在短时间内脸色变得苍白,刚才在水缸之中发生的一切,在莫泊桑看见的景色之中,一切又是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
罗特列克将恩泽放回到自己的心跳之中,他扶住一旁的椅子,心脏的跳动还是很猛烈,短时间内应该难以遏制下来,他被允许使用自己的恩泽……但在‘这里’使用恩泽还是太难受了,这不是他信仰的区域,在这个区域之中使用自己的恩泽总会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他在四十二区域呆的太久了,或许,这段时间确实应该申请一次外出。
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莫泊桑,莫泊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男人轻拍着莫泊桑的肩膀,那位女性则是用手指拨开莫泊桑的眼皮,看着在那之下的眼睛——还好,眼睛的色彩并没有溃散,莫泊桑的思维和意识没有问题,仅仅只是强行唤醒带来了些许后遗症。
“我……呕……”
莫泊桑很显然想要说点什么,然而,突如其来的反胃感将他想要说的话语又重新按了回去,就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抓住了他的胃部,然后扯动——
不是‘就像’,而是确实有人这么做。
“你们这里没有日历的吗?”有人说。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穿着酒红色裙子的少女就站在那水缸的残骸之中,此时,那些凝滞的液体也差不多倾泻了出来,那位少女提起连衣裙的两边,以免让自己的裙摆沾染到剩下的那部分液体。
“连钟表也没有,这样我就算想说什么早上好……中午好?还是晚上好?这似乎都搞不明白,算了,算了,到时候再思考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她’,看着她从‘那里’出现。
从水缸之中破碎的景色之中出现。
那些本固定在水缸之中的景色已经被搅成浑浊的色彩,纯粹的色彩,不再是某一种具体的影响,也不是什么朦胧的影像,只是颜色,黑色,白色,和一些绿色,宛若青草的绿色,仅此而已,她从水缸之中走出,经过了莫泊桑,经过了男人和女人,经过了罗特列克。
“你是谁?”那位女性开口道,“这个地方没有允许不能够随意……”
叮。
某一种旋律跳动了一下,只是跳动了一个音节,跳动了那么一个瞬间,在这跳动的一瞬之中,女性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裕。”少女露出一个笑容,“所以请让我们抓紧时间。”
时间还剩下多少?
“拦住她……拦住古诺。”
莫泊桑的声音响起。
“……她是那个异端!”
——至此。
声音,声音,大量的声音,那一个水缸终于无法承受住这样子的‘频率’,声音让这一个水缸破碎开,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那舞步的声音和旋律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这个空间之中,但这一次,舞步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所以刚才就是‘你’在外面阻止我的旋律。”
古诺的身体微微闪烁了一下,那五条线交织在她的手中,她握着这五根线,轻轻拉扯,那些舞步就凌乱了,这种远超罗特列克的阶梯很轻松地破坏掉了舞会本身,在脚步的节奏凌乱的时候,那些舞步自然也无法控制在一个均衡的节奏之中。
“别让她演奏。”
莫泊桑听不见那些声音,他的耳朵还是充斥着一种尖锐的鸣叫,在那记忆之中捅破了自己的耳膜并不会影响到现实之中的他,但那些尖锐的声响已经铭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散去的。
别让她演奏,这是莫泊桑为数不多能够述说出来的话。
罗特列克依旧在试着控制舞步的节奏,而那位女性的行为在刚才就已经被遏制住,那么,现在能够对莫泊桑这句话做出反应的,还剩下那个男人,那个最开始试着将莫泊桑从水缸之中拉出来的男人。
——叮。
如果要组织一个人的演奏,那么,物理的手段肯定是最简单的,男人抄起一旁那碎裂的玻璃,朝着古诺的脖颈划了过去,他没有展现恩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没有展现恩泽,那只能猜测这个男人的恩泽在此时并不具备任何的作用了。
和那位女性一样。
【Un cadeau dynastique未完成的弥撒曲】
——开始我们的圣礼,促进我们的团结,将我们的心灵引导入礼仪时期,让我们进入到庆节的奥迹之中,主祭,还有辅礼,进堂的开始便是如此。
——歌咏团与会众的对唱至此开始,请在自己的胸口划出十字。
恩泽?是恩泽吗?好像和他们所熟知的恩泽有什么不同——对的,很显然,有什么不同,如果这是恩泽,这是某一个天使所赋予的恩泽,那么在现在,在古诺是一位‘异端’,在这个被天使注视的城市之中,她使用这一份恩泽的时候就应该会被天使看见。
既然如此,为什么天使……
“让我猜一下,你在想天使怎么还没有反应。”
男人的手穿过了古诺的身体,更详细一点描述的话,就是男人的手在触及到古诺的身体的时候,被触碰的部分就散开成了某种线条,她的身体并不是一种实质,从现在的状况看来,构成她的身体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东西。
“因为我的信仰并不会觉得我是异端。”古诺说,“从头到尾——祂都不觉得我是异端,在踏上这一条道路的时候,在‘我们’踏上这一条道路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
不要理会她的言语——不要聆听她的言语,不要相信异端的每一句话,直接的物理干涉无法产生有用的效果,那就换一个方式,既然物理的介入是错误的,那就换一个方式,那些旋律和线条是此时古诺展现出来的力量,那就干涉这两者。
不……并非无法触及。
莫泊桑能够看见,在那个男人的手触及到古诺的时候,古诺的身体仅仅只是散开,并不是没有触碰到,换句话说,物理的触碰是能够做到的,只要能够触及……那就可以。
“准备好!”他吼道。
【Le don des anges一个拉芙兰人民的星期天】
一,二,三……四。
在一次新的触碰后,他再一次将古诺拉入到记忆之中。
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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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the letters write in luminous(信上写得清楚明白)”
《tangled Up》-caro Emera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