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
宫里来了旨意,封郭涛为忠勇护国公。
这份殊荣,三代元老里头,只此一份。
算是给了最大的体面了。
郭涛膝下无子,规制众多,郭艾艾什么都不懂,什么事情也都是谢景墨来操办。
他忙的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等到最后事情都处置完,整个郭相府里彻底安静下来。
谢景墨才有空坐下来歇一歇。
堂前是郭涛的排位,好好的一个人最终化作了一捧土。
他席地而坐,手里拿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被郭涛倒了一杯。
“舅舅,从前你总说我没空陪你喝酒,说的总忙着儿女情长,如今想来,我也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任性,忽略了您许多。”
谢景墨喝着酒,外头的风吹着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
夜一点点深了。
谢景墨困倦的靠在木桩上闭眼。
忽然。
外头卷了一阵风。
谢景墨被冻醒了,他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好累。
他站起身,往宫里去。
外头的人拦着,他就等在门口,后来不知道谁进去匆匆通报,福海来接人。
谢景墨跟福海说了声谢谢,福海带着人经过长长的宫殿,走到了云昭的宫殿门口。
福海没再进去,谢景墨抬步走进去。
院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谢景墨看着站在台阶上,一身素衣的云昭。
他站在原地许久,而后才惨烈的笑起来。
他问云昭,“昭昭,我没有亲人了。”
“曾经,你也跟我说过这句话。”
“当时我不懂。”
“如今,我懂得了其中悲凉,却也还是欠你一句抱歉。”
“从前,是我对不起你,真的,真的……”
“抱歉。”
从前,他是京中最桀骜高贵的公子哥,亲人淡漠,他几乎不放在心上。
他并不懂,他只是喜欢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其他家眷,他无需放在心上。
因为,他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个女人。
如今,这锥心之痛,他也经历了一遍,他深深的明白云昭当初苦楚。
他懂一遍,心就疼一遍。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颜面来见她,可他还是想来。
来看一看她。
哪怕一眼。
云昭站在台阶上,看着台阶下,像是随意一句话就能够被摧毁的谢景墨。
她曾经设想过。
要谢景墨万劫不复。
要她也经历一遍她所有的痛楚。
要一切的一切,都让谢景墨加倍奉还。
这样才痛快。
这样过去她受收到的苦楚才算有了出口。
可今时今日,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释然。
她反而觉得悲凉。
也替谢景墨觉得悲哀。
她心绪复杂,她隔着数十个台阶跟谢景墨对视。
就好像是边塞的那个好看的人,穿越过了许多年,来到她面前,终于真心实意的跟她说了这句:“昭昭,对不起啊。”
云昭动了动唇,想开口。
卷了一阵风。
谢景墨的身子无意识的后仰,最后在云昭惊愕的眼神中,整个人砸在了地面上。
云昭立即叫来福海,把人扶进了屋里,把了脉后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是太累了,估计好多天没睡了。”
福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那就好,吓死我了。”
云昭对福海说:“去厨房煮一碗参汤,喝了之后养一养,会没事的。”
福海退下去。
云昭安静的坐在床边。
她已经记不清跟谢景墨针锋相对多久了。
只知道,他总是在皱眉,他似乎总是不懂她。
云昭看着谢景墨眼底的乌青,看着他唇瓣上的裂纹,深深叹气。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谢景墨睡了三天三夜。
达青在外头找人,最后找到了云昭这里。
“太后,如今郭相的丧事已经办完了,也应该让谢景墨跟我回去了。”
达青很急,她迫不及待的想把人带走,她总觉得,若现在不走,日后谢景墨也绝不会跟她走了。
“你来我这里找人?”云昭在批奏折,低着头,漂亮的字写在白纸上,“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达青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太后,“您是又要说,您不曾见过谢景墨?”
这一次,云昭没有否认。
她只是淡淡的,却满是威严的反问一句,“你是是质问我,还是质疑我?”
达青不在意谢景墨跟云昭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她要把人带走,地久天长,谢景墨终归会心软。
“不敢,但是我怕太后舍不得我。”
云昭的笔落在纸面上,“是么?我若真的舍不得,那你便带不走,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我跟你强调。”
达青皱眉,“太后什么意思?你现在的意思是,你舍不得谢景墨?还是默许了你之前舍得,如今舍不得?”
达青不是傻子。
但是这里是云昭的地盘,所以选择蛰伏。
如今她有些安奈不住性子,她觉得今天云昭的态度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说不清楚。
云昭很淡定,也很淡然,她笑着抬起头,跟达青愤怒的眸子对上,“谢景墨是我朝将军,又不是强买强卖案板上的猪肉,要不要跟你走,看他的意愿,也看你的本事。”
达青闻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想反悔?你明明知道,若是问谢景墨自己,他不会同意跟我走!”
云昭挑了一下眉,“是么?女首领对自己的魅力居然这样没自信,要一个男人,还要强抢不成?我说了,让谢景墨跟你走了,靠你自己的本事,他若愿意,我没意见。”
达青愤怒的点头,“行!这话你说的!”
“太后,我知道你对谢景墨十拿九稳,可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所有事都如了一个人的愿。”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将谢景墨双手奉上!”
达青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云昭抬起头,看着达青的背影,缓缓皱起眉头。
高副将乐呵呵的进门,“景墨是不是不用走了?孕照,你放心,实在不行,我们跟匈奴打!哪里有将军下嫁的道理,这说出去都是笑话。”
云昭眉头未松,“找人盯着达青,她能够在匈奴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女首领,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盯紧她,直到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