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如看着窗外飞速放大的灯火,感觉自己正从云端,被他亲手拉回人间。
车子再次启动,驶出“华城之巅”,汇入城市的车流。
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停在另一处安保级别同样森严的宅邸前。
叶远替她拉开车门,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低沉而清晰。
“今晚,住我这儿。”
这里的风格,与唐宛如的“华城之巅”截然不同。
如果说她的家是悬于高空、隔绝一切的冰冷堡垒,那这里,则更像是沉于深海、包容万物的巨大宫殿。
极致的现代极简,却因为墙上那幅画,而拥有了灵魂。
唐宛如的脚步,在客厅中央停下。
那是一幅真正的,莫奈的《睡莲》。
流动的光影,静谧的水面,水面下涌动的、不为人知的蓬勃生命力。
在这空旷的能听见心跳的空间里,这幅画,美得惊心动魄。
“浴室在左手边,衣帽间有新的睡袍。”叶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脱下了那件沾染了宴会气息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臂弯。
唐宛如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她只是看着那幅画,像是被夺走了所有心神。
叶远也不催促,径直走向另一间房。
片刻后,当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全新的brunello cucinelli浅灰色羊绒家居服。柔软的质地,让他身上那股凌厉的压迫感,收敛了些许。
而唐宛如,也终于动了。
她走进那间比她卧室还大的衣帽间,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连包装都未拆的chanel礼盒。
打开,是一件珍珠白色的真丝睡袍。
她换上。
三万块的丝绸,冰凉地贴上她的皮肤,细腻得让她控制不住地起了一层战栗。
当她走出来时,叶远正站在吧台前,手里晃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看到她,没有半分惊艳,仿佛她穿上这件衣服,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墙上的画。
“一个朋友送的。”
他的声音很淡。
“一个朋友送的。”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她说,再平静的水面下,也有挣扎着想要绽放的生命。”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进了唐宛如的心脏。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
叶远转过身,一步步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停在她面前,将另一杯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杯子,递到她面前。
而后,他俯下身,靠得极近。
温热的呼吸,混着威士忌的淳厚酒气,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痒。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从喉咙里滚出来,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
“宛如。”
“我觉得,它很像你。”
轰的一声。
唐宛如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世界,被他这句话,砸开了一道裂缝。
她没有接那杯酒。
转身,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径直走向一旁的恒温酒柜。
她从里面,取出一瓶酒。
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
“百万富翁的酒,亿万富翁的享受”。
她没有开瓶,只是拿着酒,又从吧台取了两个最简单的水晶阔口杯。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回到叶远面前。
也没有走向那套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就那么随意的,盘腿坐在了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她将酒和杯子放在身前,背靠着沙发,像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划下了一块新的、安全的区域。
叶远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姿态和她一样随意。
两人之间,隔着一瓶尚未开启的红酒。
唐宛如拿起开瓶器,动作熟练优雅,随着一声轻响,木塞被拔出。
她倒了小半杯,推给叶远一杯。
自己也端起一杯。
叮。
一声清脆至极的轻响,在空旷的能听见心跳的客厅里,漾开一圈圈回音。
窗外,是京城一望无际的璀璨光河,像是有人打翻了满天星辰。
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唐宛如抿了一口,喉间是百万名酒的淳厚与灼热,这股热意顺着血液,一直烧到四肢百骸。
“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几乎要碎在空气里。
从藤原家的步步为营,到陆氏大厦的轰然倒塌。
从慈善晚宴的暗流汹涌,到马场那几乎要了她命的追杀。
桩桩件件,都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而现在,她却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喝着世界上最好的酒。
唐宛如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明明灭灭的城市光影,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也愈发危险。
就是这个男人,将她从云端拽下,又在她坠入深渊时,牢牢地接住了她。
喉咙有些发紧。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只有彼此能听见。
“叶远。”
“幸好有你。”
叶远喝酒的动作,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看她,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
而后,他放下酒杯,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完全地正视着她。
他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带着罗曼尼康帝的酒香和独属于他的、清洌的侵略性。
“唐宛如。”
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大提琴的弦在耳边震动。
“这不是幸好。”
唐宛如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被极限压缩,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失措的倒影。
“是必然。”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她的心脏。
必然。
不是运气,不是巧合,而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让唐宛如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叶远却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僵硬,他直起身,重新拉开一点距离,那股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压迫感才稍稍退去。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天气。
“你比我想象的,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