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李茹空正第三次核对账本呢,就听见“咔嗒”一声,铜锁自己弹开了。紧接着,一股子霉味夹着檀香就涌了出来。她一抬头,就瞧见祖父的紫檀算盘上全是蜘蛛网,那些被蛛丝缠住的算珠,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怪渗人的。
突然,“当——”一声,老秤猛地震颤起来。那铁秤杆上的星纹,居然泛起了血丝一样的红光。李茹空赶紧攥住秤砣,哎呀,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嗖”地一下就窜上了脊椎,她打了个哆嗦。再一看秤盘里,躺着个翡翠镯子,正渗着血呢!绿莹莹的汁液顺着秤星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滴在黄花梨案上,居然蚀出了一个个蜂窝状的孔洞。
就在她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嗓音传来:“当家的,该收秤了。”这一嗓子,把她吓得一屁股撞翻了紫铜香炉。等青烟散尽,她就瞧见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倚着朱漆立柱,鬓间的海棠花颤巍巍地摇晃着。李茹空定睛一看,妈呀,这张脸她认得——三天前在城西焚化场,法医说那具焦尸的锁骨处有朵刺青海棠。
李茹空哆哆嗦嗦地问:“您...是来当东西的?”一边说着,她手就摸向了柜台下的桃木剑,那剑柄上的五帝钱硌得她掌心生疼。
女人轻笑起来,脖颈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就像水银浇铸的赝品。“我要回我的砝码。”她指尖点在老秤第三星,那里嵌着半枚带血的玉珏,接着说,“戌时三刻,你该称过七百二十一颗怨魂。”
李家当铺的密室藏在地窖第三层。李茹空举着煤油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就看见祖父的笔记在蛛网上泛黄。她凑近一瞧,上面写着:【光绪廿三年,滇南巫女以心头血饲秤,得窥魂魄轻重。然典当七情六欲者,其魂必蚀——贪欲增重三钱,痴念减重半两,至若以爱魂易长生...】
灯影摇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突然,她看见玻璃柜里有二十七枚铜砝码幽幽发亮。最末那枚刻着“情”字,表面还凝结着琥珀色的血垢。她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摸,哎呀妈呀,无数画面“唰”地一下就涌入了她的脑海:一个穿凤冠的女子在暴雨中狂奔,身后追着一群举火把的傩面人;她把匕首刺入心口,血珠却化作白鸽飞向月亮...
“那是我。”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李茹空一转身,“哐当”一声碰倒了青铜香炉。她定睛一看,巫女的倒影在满地铜钱间扭曲,再一低头,自己锁骨处居然浮现出与焦尸相同的海棠刺青。巫女说:“百年前我典当婚书换永生,却不知秤星会食人魂魄。”她的指甲都长出青苔了,接着说,“每到月晦之夜,那些被称过的怨魂...”
子时到了,当铺里突然响起三声鸦啼。李茹空紧紧握紧桃木剑,眼睛死死地盯着老秤。只见老秤自动升起,二十七枚铜砝码悬浮起来,排成了北斗的形状。突然,最末那枚“情”字砝码“砰”地一声炸裂了,飞出的血雾中浮现出无数惨白的面孔,张牙舞爪的。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怀表链子在月光下晃得像条银蛇。李茹空仔细一瞧,这不是三天前失踪的文物贩子嘛!新闻上说他最后在当铺典当了半块玉珏。再一看,这男人脖颈处的皮肤正在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老秤突然就活了!铁秤杆变成了一个青面夜叉,秤盘里居然盛着贩子的心脏。李茹空大喊一声,挥剑就朝夜叉砍去,可那剑锋却“嗖”地一下穿过了夜叉的虚影。紧接着,她听见无数女子的尖笑从地底传来,那些被典当的魂魄正在秤星上苏醒。
巫女的真身出现在秤杆顶端。她“唰”地一下褪去人皮,露出下面爬满蛆虫的白骨,那场面,恶心巴拉的。她恶狠狠地说:“七百二十一颗怨魂,够换回我的爱魂了。”说着,她挥动枯骨手指,李茹空就感觉自己锁骨间的海棠刺青开始渗血。
就在这危急时刻,桃木剑突然发出“嗡嗡”的龙吟声,剑柄上的五帝钱自动旋转起来。李茹空突然想起祖父笔记末页的朱批:【若见血秤活,当以真心饲之】。她一咬牙,咬破指尖,把血滴在老秤的“信”字星上。
奇迹发生了!铜砝码突然全部翻转,二十七道青光组成了一个八卦阵。巫女的白骨“噼里啪啦”地响,就像爆豆一样。她嘶吼着化作血雾冲向老秤。李茹空瞅准机会,“嗖”地一下将桃木剑刺入“情”字星位,剑身上的符咒亮起了金光。
血雾在秤盘上慢慢凝成婚书形状。李茹空仿佛穿越了时空,看见百年前的场景:巫女把婚书投入秤盘,老秤“呼呼”地吞吐着黑气,她的容颜在月光下永驻。但每过一年,秤盘里就会多出一缕怨魂。
“原来永生的代价是...”李茹空突然明白了,那些被典当的情感都化作了秤砣上的锈迹。她大喝一声,挥剑斩向婚书。巫女的尖啸震得人耳朵生疼,还震碎了所有铜砝码。在漫天飞舞的血雨中,她看见自己的海棠刺青开始褪色。
晨光穿透地窖的时候,李茹空在满地铜钱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老秤恢复如常,只有“情”字星位多了道新鲜的裂痕。她伸手摸了摸锁骨处,皮肤平平滑滑的,她知道,这场魂魄的交易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