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别人,玉萦自问游刃有余。
可眼前的人是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人人头落地,那可不是别人。
玉萦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让自己看起来更胆小一些。
赵玄佑恭敬道:“是臣行事不够稳重,一时疏忽大意从船上落水,实在愧不敢当。”
皇帝把目光从玉萦身上收了回来。
四年前赵玄佑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皇帝就知道他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不顾一切,连前程都不要了,去安州抢亲也不算多奇怪。
当然,他今日召见他们夫妻,并非为了关心他们的儿女私情。
“朕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把自己搞成这样,让朕如何是好?”
“臣愿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皇帝微微颔首。
对赵玄佑的忠心,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这次让赵玄佑回京,其实也是他给潘循透下去的口风。
“你这副模样,能替朕办什么事?”
赵玄佑沉声道:“臣从前能为陛下办什么差,现在也能为陛下办什么差。”
“你爹未必是这么想的。”
上次老侯爷进宫的时候,把赵玄佑的腿伤说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那时候皇帝便猜出老侯爷想避开易储的麻烦,想让赵玄佑独善其身。
“爹既然把靖远侯之位传给臣,自然也是想让臣担起靖远侯府世代忠君报国的职责,绝无他念。”
“好。”皇帝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眼神稍稍有神了一些,吩咐内侍将玉萦带去御花园赏花。
玉萦起身端正行礼,悄悄望向赵玄佑,见他朝自己点了下头,默默跟着内侍退出了乾清宫。
她并不意外赵玄佑的回答。
公公希望他们远离京城没有错,但赵樽还在太子之位上稳稳坐着,赵玄佑不可能袖手旁观。
要走,那也得是赵樽死了之后。
也不知道皇帝会跟赵玄佑说什么,不过玉萦并不担心。
反正有什么麻烦,他自己解决就是了。
玉萦跟着内侍到了御花园,入目之处尽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时也开了眼界。
从前她在侯府花房里也是惯常跟花草打交道的,那时候花圃里养得都是名品花种了,可站在御花园一看,从前自己养的那些在这里完全不值一提。
只怕养出来便会被打理御花园的太监连根拔起。
因着夏日炎炎,内侍便去寻了把宫扇给她遮阳扇风,又交代她在园子里逛着,等到赵玄佑出了乾清宫,自会过来带他们出宫。
玉萦在外头是尊贵的侯夫人,在宫里却算不得什么身份。
人家内侍自然不会一直在这边陪着她逛。
玉萦也不在意,道过谢后便自个儿在御花园里赏起花来。
正欣赏着眼前的一丛艳丽妩媚的蔷薇,忽然感觉到花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小猫吗?
玉萦轻轻地“喵”了两声。
花丛猛烈地动了两下,探出一个吹弹可破的小脸蛋来,认真地盯着玉萦说:“我不是猫。”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玉萦愣了一下,见是小皇孙赵颐允,顿时有些好奇。
赵颐允不是应该跟孙倩然在一起吗?
怎么会独自蹲在这花丛里?
“陪你的孙小姐呢?你的奶嬷嬷呢?”
赵颐允听她这么问,皱着眉头重新往花丛里钻。
“你当心些。”玉萦忙伸手去拉住他。
蔷薇有刺,虽说他是赵樽的儿子,可也是个小孩子,玉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别碰我。”
听到赵颐允这软乎乎的话,玉萦微微一愣。
怪不得紫烟说他是个温柔的孩子,他这会儿应该是生气了,但他生气时说的话也是这般轻柔。
不知怎地,玉萦突然想起赵岐来,同样是天潢贵胄,赵岐生气跟赵颐允可是天壤之别。
“殿下,那里面没有蚂蚁的,你先出来,我带你去别地方找。”
赵颐允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向玉萦:“你知道我在找蚂蚁?”
“我听人说的。”玉萦蹲下身,温柔朝赵颐允笑了笑,“你还记得紫烟姑姑吗?”
“啊?你认识紫烟姑姑?”
玉萦点头,柔声道:“我跟紫烟姑姑是朋友,她跟我说,东宫的小皇孙很温柔很可爱,最喜欢看蚂蚁了。”
“紫烟姑姑去哪儿了?”
“她还在京城。”
赵颐允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像极了一只小猫咪。
玉萦暗叹,难怪皇帝会那么喜欢这个孙子,连她都觉得可爱。
只是赵颐允的眼睛里忽然间就有了水汽,他难过地说:“我想紫烟姑姑,侯夫人,你能让紫烟姑姑来看我吗?”
“紫烟姑姑也很想念你。不过她现在已经离宫了,不能随便进宫的。”
“那我以后都不能见到她吗?”
“怎么会呢?等……”
赵颐允眼巴巴等着玉萦说下去,孙倩然带着两个奶嬷嬷从后头走过来,一看见玉萦蹲在这里跟赵颐允说话,戒备地看她一眼,又挤到赵颐允跟前。
“殿下,嬷嬷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快去吃糕点吧。”
赵颐允看了玉萦一眼,怏怏被奶嬷嬷从花丛里拉出来,牵着去凉亭里吃糕点了。
玉萦亦站起身,正想去旁边继续赏花,却感受到孙倩然眸光不善。
“侯夫人看起来跟皇孙殿下很投缘啊。”
“只是瞧着皇孙殿下独自在这边钻蔷薇花丛却无人照顾,所以过来瞧了一眼。”
孙倩然眼眸微动,听出玉萦的弦外之音,是在指责她照顾皇孙不周,差点让皇孙受伤。
这当然也是事实。
虽然孙倩然竭力温柔,但赵颐允始终跟她不亲近,一有机会便会到处乱跑。
他对皇宫各处十分熟悉,个头虽矮小却跑得很快,饶是两个奶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也时常找不见人。
“我从前果真没看走眼,侯夫人聪慧过人,当那么久的通房丫鬟真是屈才了。”
玉萦丝毫不介意她提起自己当丫鬟的过往。
反是笑道:“孙小姐谬赞了。”
孙倩然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憋闷。
见玉萦转身要走,想起她竟然处心积虑假死追到青州纠缠裴拓,一股怒意涌上孙倩然的心头,再没有半分矜持和体面。
“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打起了裴拓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