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明舒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但下一刻,明舒就冲到明安面前,搭着她的脉搏,手指抵在她的鼻下,试图去确认长姐还活着的迹象。
“没有了……长姐她死了……”明斐悲恸大哭。
“闭嘴!”
明舒低吼一声,当即从明斐怀里抢过明安,小心将她平放在地上,催动体内的清气缠绕住明安。
深吸一口气,她强自镇定心神,让丝丝缕缕的清气去找寻明安的魂魄。
魂魄还在屋子里!
她心中一喜,清气汇聚成无形的绳索,用力一扯,便将魂魄拉回到了明安的肉身里。
但,明安仍旧毫无反应。
明舒抬头看向傅直浔:“让赵伯来……”
“我出来时就已安排,别急,赵伯和清虚都快到了。”傅直浔蹲下身子拍了拍明舒的背。
明舒当即席地而坐,用毕生修为护住明安的肉身和魂魄,耐着性子等待。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赵伯来了,长姐就会没事。
傅直浔坐在她的身侧,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明斐看着镇定的两人,惶恐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不知道明舒用了什么法子,长姐胸口的血已经止住了。
她心里顿生希冀:长姐的身子还暖着呢,长姐会没事的,长姐……会没事的。
明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今日她孤注一掷,请皇帝来栖霞殿。
她想迷晕皇帝,夺下玉牌逃离宫中。
若能成,她便不必再日日夜夜受这刀架脖子上的恐惧;
若不能成,那她就杀了他,她也不亏,权当给南宁皇族报了仇!
可万万没料到,长姐来了。
惊慌之余,她也想到:长姐既然能假扮宫女进来,那定然有全身而退的法子,所以她只要夺下皇帝的玉牌,就能同长姐一起离开。
她自认计划很周全。
可谁知皇帝在喝第一杯酒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谋划:
酒水没有毒,但她衣服上的香囊加上酒水,便有迷药的效果。
皇帝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知道自己没有了活路,一边哭着扮柔弱,一边趁皇帝不备,取出匕首刺向皇帝。
谁知皇帝虽然年近花甲,却有习武强身的习惯,一把夺下她的匕首,扯着她就刺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长姐冲了过来,猛地推开皇帝,厉喝着让她走!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下意识地就要跑,可一回头却见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刺进了长姐的心口。
她尖叫一声。
皇帝睚眦欲裂,眼中满是杀意,提脚踹开长姐,大步上前拉住她。
突然,门打开了,一道暗影闪入,一掌便将他打晕。
见到胸口涌着鲜血的长姐,那侍卫也惊住了。
“待在这里别动!后面的事我来想办法!”侍卫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长姐出事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长姐身边,颤着手去感应长姐的呼吸,微弱得像羽毛一般。
“长姐!长姐!”她疯了一般大叫。
长姐掀开了眼皮,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
门被人用力推开,傅天带着赵伯和清虚到了。
明舒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满脸殷切:“赵伯,救救我长姐!”
赵伯只匆匆点了下头,便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明安的情况。
鼻息、瞳孔、脉搏都探了,能将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人拉回来的针灸也用了。
但,毫无生还的可能。
赵伯对明舒轻轻摇了摇头。
明舒看着面色苍白的长姐,所有希冀化为泡沫。
无力的悲伤从泡沫里滋长出无数触须,从头至脚,将她紧紧包裹,难受得她喘不上气。
大滴大滴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在长姐西子色的衣袖上,很快将清新的颜色晕染成了暗色。
当她孤身刚来到这个异世,即将面对梵音公主凄惨绝望的后半生时,长姐告诉她:“音音别怕,不管发生什么,长姐同你一起面对。”
当她在大殿上求得皇帝赐婚,被明斐责怪时,长姐坚定地支持她的选择,并将唯一值钱的金手镯给了她——便是这只镯子,让她不至于在傅家冻死、饿死。
长姐带着明澈和明窈在帝京安了家,还为她留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无论她何时回去,都有热腾的饭菜,干净整洁的屋子。她明白:在这个异世,她有等待她的家人。
长姐为了保护他们,嫁给了景王做续弦。
……
虽然,她一直努力给予长姐他们最好的生活,但从始至终,明家的主心骨一直都是长姐。
虽然,她自诩修行多年,性情坚毅,看淡世间七情六欲,但那些感情并没有消失,它们一直存在着。
虽然,她觉得生与死只是人间寻常事,但这一刻,她希望她的长姐能活过来!
她希望她在这个异世的家人,不要离开她!
可是,她只能送死者往生,无法让死者复生啊!
一只大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
泪眼婆娑里,明舒看到傅直浔担忧的眼神。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陪在她身边。
另一边,明斐呆呆坐了半晌,忽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皇帝。
那个苍老的身躯,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深深刺痛了明斐的眼。
她不由又想起了皇帝刺死长姐、又想要自己命的眼神,浑身一阵战栗,眼中迅速涌出了血色。
是他杀了长姐!
只要他活着,她也得死!
那他去死吧!
明斐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到文宣帝面前,发现自己手无寸铁,环顾四周,又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抱起圆杌,使尽全身力气就要砸向文宣帝。
一把刀拦住了那个圆杌。
“滚开!我要杀了他!我要给长姐报仇!”明斐疯了一般大叫。
傅天只好伸手控制住明斐,目光看向傅直浔。
明舒回神,一把擦去眼泪,目光骤冷。
她只想着如何让长姐活,一时竟忘了是谁害的长姐。
傅直浔抽出一尺多长的神刀月引,交到她手里:“去替你长姐报仇,后面的事我会处理。”
明舒深深看了他一眼,捏紧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丝丝缕缕的清气从她体内散出,缚住文宣帝同时,也唤醒了昏迷的他。
见文宣帝睁眼,明斐一怔,不由后退了几步。
大胆!你要干什么?!
文宣帝见到闪着寒芒的利刃,瞬间清醒,忍不住厉喝。
可嗓子却仿佛被人死死掐住,竟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身子也是同样,仿佛被捆绑,动弹不得。
明舒拿刀指着文宣帝,通红的眼中是滔天的怒意。
正要一刀砍下去,却被傅直浔握住了手腕:“还是我来吧。”
明舒下意识地想要说“不要”,可转瞬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风水师杀命格贵重的帝王,不仅于修行有阻,而且在进阶时会遭天地反噬,一个不慎,便会殒命。
明舒怔愣之间,傅直浔已经重新拿回了月引:“你能抽出他的命格和寿元吗?”
“什么?”
傅直浔握着月引的手捏紧了下,随即又松了松,语气很平静:“帝王命格和寿元,以幽冥之火融入你长姐体内,兴许她还有复生的可能。”
明舒面露惊诧之色。
傅直浔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明舒点了点头:“可以。”
傅直浔目光转到了文宣帝不可置信的脸上:“取命格和寿元必须在他活着时,等你取出那一刻,我会彻底杀了他。”
明舒忍不住道:“傅直浔……”这是我长姐的仇,我来报,我不愿你担负这些。
傅直浔没有让明舒继续说下去,冷冷道:“我的仇不会比你的少,动手吧。”
明舒惊愕,随即镇定心神,取出黄符布阵。
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吭声的清虚走了过来:“师父,我来替你护阵。”
明舒“嗯”了一声。
文宣帝愤怒的脸上迅速转为了恐惧,甚至还有乞求。
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明舒也权当瞧不见这些,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他的命格和寿元。
与此同时,傅直浔手中的月引划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文宣帝身首异处,鲜血浸透了厚厚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