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别人用“擅长读书”这个词来夸他,有点太傲慢了。
毕竟时屿的人生履历,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14岁读大学,20岁博士毕业,不到30岁就已经是最年轻的经济学教授。
但同样都是世俗口中的“天才”,珍珠这样说,已经是夸奖。
但他没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地将最后一个盘子冲洗干净,关掉水龙头。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黏稠的状态。
时屿擦干手,转过身,发现珍珠还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等了他很久。
他心里那点因“同类”身份而起的波澜,很快被她的眼神搅得更乱了。
“你……”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点,“还不回家?”
时间不早了,作为一个老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
“回家也是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的。”珍珠答得理所当然,然后话锋一转,目光狡黠地落在他身上,“时教授,你还没回答我,办公室的老师们,到底有没有夸我漂亮?”
她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执拗得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时屿被她问得有些狼狈,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耳根处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薄红。
“为人师表,不会在办公室讨论学生的容貌。”他用一种近乎刻板的语气回答。
“那就是私下会讨论咯?”珍珠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追问道,“那你呢?时教授,你私下……觉得我漂亮吗?”
她上前一步,逼近他,仰起小脸,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不依不饶地直视着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危险的程度。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洗发水和淡淡体香的少女气息,干净又甜腻,极具侵略性地钻入他的呼吸。
时屿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太过僭越,完全超出了师生之间应该有的界限。
他应该立刻推开她,用最严厉的语气训斥她的不知分寸。
然而,面对那双清澈又大胆的眼睛,他所有的理智和原则都在节节败退。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说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眼。
最终,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上楼。”
珍珠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底的笑意瞬间满溢而出。
今天是她第三次来他这里,上楼却是第一次。
时屿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厨房,脚步甚至比平时快了几分。
珍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而略显僵硬的背影,像一只得偿所愿的小狐狸,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嘴角。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在这过分安静的别墅里,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交错响起,仿佛一种奇异的共鸣。
时屿推开了书房的门。
一股混杂着书卷与淡淡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整整三面墙的巨大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各种书籍,从经济学专着到文学历史,甚至还有几本格格不入的漫画。
房间正中,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电脑、资料和一盏典雅的台灯。
而在靠窗的位置,一张古朴的棋盘静静地安放在一张矮几上,旁边是两个素雅的棋罐。
这里是时屿的精神世界,是他最安全、最不设防的堡垒。
而今晚,这个堡垒,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珍珠不用他让,直接坐在了书桌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还要打游戏吗?”她问他,又说,“我答应了带你上王者的。”
时屿不太想打。
他本来也不怎么爱玩那个游戏,要是真爱玩,以他的智商,不至于要别人带他升级。
“不想打,你会玩数独吗?”时屿问她。
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倒是要试试珍珠的智商是不是真的那么顶。
“数独?”珍珠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兴味,“会一点。”
她的回答谦虚,但姿态却很放松,丝毫没有面对挑战的紧张感。
时屿没再多说,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支笔和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他自己打印装订好的数独题集,从简单到骨灰级难度,应有尽有。
这是他平时放松大脑的消遣,里面的每一道题他都做过,并且烂熟于心。
他抽出其中两张纸,一张递给珍珠,一张放在自己面前。
“十五分钟,”他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讲台上不苟言笑的时教授,“看谁先做完。”
他给的是一道难度颇高的题目,对于普通人来说,十五分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一场看似公平,实则带着点欺负人意味的比赛。
他想看她知难而退,或者,看她在他设定的规则里手忙脚乱。
珍珠接过那张印满了格子的A4纸,只扫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笔,便靠在沙发上,将纸放在膝盖上,垂头开始填写起来。
她甚至没有坐到茶几前,姿态随意得像是在填写一张无关紧要的问卷。
时屿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也拿起了笔。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台灯的光晕柔和地洒下,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窗外夜色深沉,室内光影摇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时屿很快进入了状态。
数字、逻辑、推理,这是他最熟悉的世界。在这里,他可以摒除一切杂念,回归到最纯粹的思维领域。
他下笔飞快,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一个个数字被精准地填入空白的格子,整张纸上的逻辑链条在他的脑中清晰地展开。
然而,他内心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对面的女孩,实在太过安静了。
他以为会听到她因思索而发出的叹气声,或是笔尖犹豫停顿的声音,但什么都没有。
那边的“沙沙”声,流畅而持续,甚至比他这边的节奏还要快上几分。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他忍不住抬起头,朝对面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珍珠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头微微低着,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神情专注得惊人。
而她握笔的方式……
她竟然没有在草稿区进行任何演算。
她的笔尖在数字迷宫中游走,下笔如有神,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在她笔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主动跳跃到了最正确的位置。
那不是在解题。
那是在……填答案。
时屿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道对他来说也需要集中精神才能解决的难题,其全部的逻辑推演过程,都在她的脑子里瞬间完成了。
她所做的,只是将脑海中已经成型的答案誊写到纸上而已。
这已经不是“擅长”的范畴了。
这是碾压。
是绝对天赋带来的、毫不讲理的降维打击。
“沙沙”声停了。
时屿猛地回过神,发现珍珠已经放下了笔,抬起头,正含笑看着他。
她的目光清亮,带着一丝了然的狡黠,仿佛在说:“被我抓到了哦,时教授,你偷看我。”
她晃了晃手里那张已经填得满满当当的答卷。
“我做完了。”
时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卷面,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空格。
他再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时间……才过去不到七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