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纳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平稳。他决定不再进行任何试探，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对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毫无用处。
“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卡纳德的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空旷，每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回音，“你知道吧？”
这是一个没有主语，没有宾语，极度抽象的问题。
换作是任何人，哪怕是穆，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都会是困惑，会反问“知道什么？”。
然而，夏亚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卡纳德，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等待了很久。
然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嘴唇轻启，吐出了三个字。
“嗯，我知道。”
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确认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
轰——
卡纳德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仿佛有一根弦被猛地拨动，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尽管这正是他预想中的答案，但当他亲耳听到夏亚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时，他全身的肌肉还是在一瞬间收紧了。
心中的警戒等级，在这一秒内，直接跃升到了最高级别。
这个男人，果然知道。
他知道一切。
他知道姬良的身世，知道卡嘉莉的存在，知道自己这个“失败品”的来历。
他知道他们之间那条由基因和血缘交织而成的、看不见的锁链。
他知道那个被称为“超级调整者”的计划背后所有的黑暗与肮脏。
卡纳德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他看着夏亚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种混合了愤怒和寒意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一直以来所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那种所有巧合堆砌起来的不自然感，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我听姬良说过。”卡纳德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音调，不让其中的情绪泄露得太多，“她说，你和她在赫利奥波利斯的中立殖民卫星学院上学，你们只是普通的同学。然后，你们偶然相遇，又偶然被卷入了扎夫特的袭击，最后你偶然地坐上了地球联合军的新型mS，和她一起在战场上并肩战斗——”
卡纳德复述着他从姬良那里听来的故事。
在姬良的口中，那是一段充满了命运感的、惊心动魄的经历。
一个普通的工科学生，为了保护朋友，坐上了最先进的兵器，从此命运的轨迹被彻底改变。
而夏亚，是那个在危急关头出现在她身边的、可靠的同伴。
正因为他听过这个故事，听过姬良描述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他才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偶然？”卡纳德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偶然。夏亚·拉·弗拉达，难道不是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都在你的掌心之上吗？”
他向前踏出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试图用这种方式给对方施加压力。他紧紧地盯着夏亚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和姬良·大和相遇，进入她的生活，取得她的信任，然后一步一步地，让她对你产生依赖，和她心灵相通——”卡纳德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锐利，“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这番质问而凝固了。
他的整个世界，都聚焦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夏亚面对着卡纳德几乎是指控的言辞，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任由卡纳德将所有的怀疑和揣测倾泻而出。
他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分量。
而这份沉默，在卡纳德看来，就是一种默认。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巧合到了虚假的程度。
阿尔·达·弗拉达的儿子，这个身份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为什么偏偏是他，会出现在赫利奥波利斯？
为什么偏偏是他，会和“最强的调整者”姬良·大和成为同学？
为什么偏偏是他，在战火燃起之时，拥有了驾驶mS的能力，并且能与姬良完美配合？
这一切，用“偶然”来解释，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
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是，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剧本。
夏亚·拉·弗拉达，这个继承了罪恶之名的男人，他带着明确的目的，接近了实验的“完美成功品”。
他利用了战争，利用了姬良的善良和单纯，一步步地将她诱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不仅如此，他还将卡嘉莉·尤拉·阿斯哈，那个拥有阿斯哈家血脉的、姬良的双胞胎妹妹，也聚集到了自己的身边。
甚至，连自己这个本该被清除的“失败品”，也被他以“俘虏”的形式，纳入了这个棋盘。
所有与那个实验相关的重要棋子，如今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汇集在了他的周围。
如果说这一切都不是夏亚的策略，如果说这背后没有一个巨大的意图在驱动着，那么卡纳德不相信，因为这种可能性，反而比“无数个奇迹般的偶然连续发生”更能让人接受。
卡纳德看着夏亚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的脸，等待着他的答案，也准备好了迎接一场风暴。
「…是啊。我知道姬良在赫利奥波利斯，才去那里的」
夏亚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辩解，也没有掩饰，就是一种对事实的陈述。
这句直接的肯定，让卡纳德准备好的所有后续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预想过夏亚可能会否认，可能会找借口，甚至可能会反唇相讥，但他唯独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坦然地承认。
承认他是有目的地接近姬良。
这个事实让一股热流瞬间涌上卡纳德的头顶。
他身体的肌肉在一瞬间全部收紧，之前半握的拳头彻底攥死，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吸入的空气带着金属的冰冷感，刺激着他的气管。
「果然…！」
这两个字是从卡纳德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