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回海珊市局大院时,天色已黑。
对于反贪专案组与海珊公安来讲,今天注定是个忙到飞起的日子,谁也别想下早班,大楼里灯火通明。
凌晨抓捕黄多多,晚上传唤韩锦玲!
能不能掌握到许继军就是G先生的证据,就看最后这一哆嗦。
林东凡下车后,对迎上来的陈少康直接下令:“少康,两件事:第一,先把韩锦玲安置在休息室,给她倒杯热水,暂时不用打扰她;第二,找两个跟韩锦玲形貌差不多的女人,一人安排一张轮椅。”
这也要让黄多多指认谁是G先生的女人。
陈少康心领神会地回道:“我现在就去安排。”说完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敢耽搁。
林东凡则径直走向3号观察室。
这是一间装有单向玻璃的房间,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3号审讯室的情况,而3号审讯室里的人则看不到观察室的人。
不一会儿,对面的3号审讯室便多了三个坐轮椅的女人。
戴着手铐的黄多多则被带到了3号观察室。
黄多多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略显木讷的表情,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清晰可见的紧张感!
“林局长,又要问话啊?”
李白老师说得好——天才我材必有用,手铐一戴怂成虫。
在这方面,瓮声瓮气的黄多多同学表现得很出色。他孱弱的灵魂,与重达两百五十斤的彪悍躯体,已经严重不成正比。
林东凡没回答他的问题,指了指单向玻璃隔壁的空房间:“之前你说,你在酒店客房的门外,瞄到过G先生的女人。现在你仔细地辨认一下,对面那三个坐轮椅的女人,哪一个是G先生的女人?”
“嗯。”
黄多多紧张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玻璃那侧。
隔壁审讯室里的三张轮椅,都是一模一样。坐在轮椅上的那三个女人,彼此的年龄、发型、衣着风格也都差不多。
她们都保持肃穆,姿态安静。
为了避免暗示性引导,确保辨认结果的客观性和有效性,现场也架起了执法记录仪,全程实录。
黄多多凑近玻璃,眯着眼睛,看得异常认真。
他的目光在三个女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搜刮记忆中的碎片。
林东凡和陈少康站在他身后,屏息凝神。
这一刻至关重要,黄多多的指认,是连接韩锦玲与G先生的关键一环!如果他认不出来,便无法进一步证实许继军就是G先生。
黄多多瞧了好一阵。
忽然将目光定格在中间那位穿着素雅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子身上。
他抬起戴着手铐的手。
一脸笃定地指向中间那位女士:“是她。虽然她今天没穿那天那件带花边的裙子,头发也梳得不一样,但我认得她的脸,很白,也很……”黄多多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掩饰自己没文化的短板,最后就憋出两个字:“好看。”
这是多么朴实的一个词,好看!胜过万千形容。
林东凡顺着黄多多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中间轮椅上的那位女士,正是真正的残疾人——韩锦玲。
她微微垂着眼睑,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的薄毯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林东凡沉声问:“你确定是她?”
“确定,错不了。”黄多多用力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也是这么坐着,看着大海,给人一种……我说不出不来,就是很忧郁的感觉。”
林东凡心里悬着的那块重石终于落地,对陈少康使了个眼色。
陈少康心领神会,立刻安排手下将另外两辅助人员带离现场,只留下韩锦玲一人在隔壁的3号审讯室。
“先带他回去。”
林东凡又给押解黄多多的干警下了一道指令。
黄多多被带离时,又回头又看了一眼玻璃那侧的韩锦玲,脸上泛起了一丝愧疚之色,仿佛做了件“不仁不义”的事,无奈且痛苦。
几分钟后。
林东凡推开了3号询问室的门。
韩锦玲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滞了。听到开门声,她缓缓抬头看向林东凡,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林东凡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推到她面前。
“韩姐,别来无恙。”
为了打开那个沉闷的话题,林东凡特意用了一个略显亲近的称呼,语气也是相当的温和,就跟老朋友叙旧一样。
林东凡缓缓地讲:“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那时我还是个大学生,跟许继军去参加国际拉力赛,你亲临现场给我们加油鼓劲。我记得,当时你脸上还贴着一面小国旗,叮嘱我们一定跑赢那些外国佬,为国争光。”
韩锦玲的嘴唇微微一动,似笑非笑。
却一句话都没有讲,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东凡。
林东凡又继续讲:“后来,听说你是因为你父亲被判死刑一事,导致命运被彻底被颠覆。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累、很不容易。许继军,是你生活中唯一的依靠,他同时也是你的精神寄托。但是……”
说到重要转折点时,林东凡欲言又止。
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是真不想在韩锦玲的伤口上撒盐,更不想毁掉韩锦玲余生中的精神寄托与依靠。
纠结片刻。
林东凡狠下心来强调:“韩姐,你跟我说句实话,继军,他是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政治掮客——G先生?”
面对林东凡的质询目光,韩锦玲依旧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仿佛这一切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没兴趣掺和。
这也在林东凡的预料中。
一个患有重度郁闷症的女人,平时本来就沉默寡言。更何况这事直刺她的要害,她没当场“发疯”就已经不错。
林东凡缓思片刻,又温和地劝道:“你不想继军有事,这事我理解。但问题是现在继军走错了路,我们得把他拉回正轨。如果让他一条道走到黑,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他走得越偏,距离死刑也就越近。”
“谁说他是G先生?”
韩锦玲终于开口,但并不是一种配合姿态。
这令林东凡有点小失望。
林东凡坦言:“今天凌晨四点多,吴常胜已经落网。据他交代,背后协助他潜逃的人就是G先生。同时被捕的人,还有G先生的得力手下黄多多。如果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不会兴师动众地请你过来协助调查。”
顿言片刻。
林东凡又继续讲:“你是许继军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在乎的人。他为了你,与许家决裂,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奔赴死刑吧?听我一劝,现在拉他回头还来得及。千万不能让他一错再错,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到这里,韩锦玲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纠结与痛苦。
但她依旧沉思着。
林东凡也没有再说废话。
双方沉默,令审讯室询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灯光照着韩锦玲那略显苍白的脸上,不难看出来,她的内心显然正在进行着一种激烈的挣扎。
林东凡也没有催促她。
凡爷心里很清楚,对于韩锦玲这种历经灾劫又患有抑郁症的女人,高压逼问只会适得其反,需要给她时间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