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几乎是在胆颤心惊中养了七天的身子。
人受伤时本就会多愁,又见不到想见的人自然会想的多。
顾辞每次进来,都能看见他对着窗外发呆,碗里的饭菜几乎没动过几口。
李医仙的药确实神奇,那些狰狞的伤口愈合得极快,才第六天,腰间的爪痕就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几道浅色的痕迹。
“你今天又没怎么吃。”顾辞把凉透的饭菜收进食盒,皱着眉头看十七,“这样下去伤怎么好?”
十七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伤已经好了。”
“那不是好事吗?你应该高兴才对。”顾辞把食盒放在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十七接过,没有喝。
他垂着头,小声说道,“他说七日后再去找他。现在伤好了,他下手就不会留情了。”
十七本想着如果伤没好还能少挨点揍,可谁知李医仙的药效太强,身上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下,可有他受的了。
顾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这几日来,温公子一次也未来瞧过十七,确实不像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样子。
又这么平静的过了一日。
晨光透过木窗,十七盯着房梁上的裂纹数到第七遍。
终于听见院中响起脚步声,是顾辞来送早膳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十七立刻闭眼装睡。
“是我。”顾辞把食盒搁在桌上,嘴角带了丝笑意。“温公子待你很好,你求个情讨个巧,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十七尴尬的睁开眼,撑着床沿坐起身。
他当然知道温瑾川不会下重手,他怕的是温瑾川的生气,怕他对自己失望。
毕竟到现在,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
明明答应会避着江予白,可却还是骗了他。
“喝药。”
顾辞递来黑稠的药汁,看他皱着脸咽下才继续道:“李前辈说你再躺两天就彻底痊愈了。”
十七心不在焉的点头。
喝完药吃完早点,又躺回了床榻。
这一天,按理来说他应该去书房见温瑾川。可不知为何,十七怕得紧。
硬是一步也没敢踏出过房门。
子时梆子刚响,院门便被叩响。
十七从床榻惊坐而起,赤着脚跑去开门。月色下立着个灰衣男子,手里捧着根三尺长的藤条。
“少主让您带着这个去书房。”
男子将藤条递来,十七嘴角尴尬的扯了扯。
藤条沉甸甸的,握柄处缠着防滑的细麻绳。不太情愿的接过,刚想问那人温瑾川心情如何时,男子已然离去。
别无他法,只好垂着个脑袋去到了东侧书房。
书房窗纸处亮了一盏烛台。
十七在阶前深吸了一口气,发现雕花门虚掩着。
索性省了敲门,直接踏入。
屋内,温瑾川正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张不知是谁寄来的信封,看得入神。
听到有人踏入,温瑾川却没抬头。
十七紧张的走到案前,习惯性的跪下,藤条高举过头顶,冰凉的砖面贴着膝盖。
不等案后之人开口,十七抢先认错,只求能让某人消消气。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去见江公子,不该和他一起进深山,对不起。”
话落,认错的本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发虚。
案上更漏滴答作响,温瑾川好似没听见一般,翻开了一本书。
他不出声,十七自然也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藤条渐渐压得手腕发酸,十七盯着眼前的地板,心里想着等会该怎么求饶才能少挨几下时,书册合拢。
温瑾川看着他正前方跪得规规矩矩的十七,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无奈。
他的十七表面一副听话模样,实则什么都敢做。
让他避着师弟,转眼就出了事;不许进深山,偏要往里闯。
让他七日后来见自己,却连人影都未见着。
想来是近来对他太纵容,才养得这般胆大妄为。
“过来,”温瑾川终于开口,指尖轻叩案面。
十七晃了晃身子,膝行两步,将藤条又举高几分。
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还未消的抓痕。
本是怒气涌头的温瑾川在见到这爪痕时,才消了些许。
“我让你何时来?”
“七日后的午时... ...”十七声音渐弱。
“那现在是何时?”
“...子时。”
“我等了你一天。”
十七心跳加速:“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
“你这句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温瑾川叹了口气,十七自知理亏。
他一次又一次的把温瑾川的信任抛之脑后,他这种人怎配别人对他的好...
“说说吧,”温瑾川的声音很淡,“为什么会和江予白去深山?从你答应会避着他走后,你们见过几次?”
十七咽了口唾沫,藤条举得更高了些,手腕已经酸得发僵。
“两次。”他低声答,“第一次... ...是江公子来我房里,我没办法... ...”
“既然第一次不是你本意,”温瑾川指尖轻敲案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十七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敢吭声。
“还跟他一起进深山。”温瑾川语气渐冷,“我有没有说过,那里危险,不许你去?”
十七点头,藤条跟着轻晃。
“可你还是去了。”
冷汗顺着十七的脊背滑下。
接连三个错处,今晚怕是难熬。他咬紧牙关,声音闷而涩:“...我知道错了。”
温瑾川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接过藤条。
十七肩背一绷,听见藤条被搁在案上的轻响,紧接着下颌被抬起。
温瑾川看着他:“怕我罚你?”
十七睫毛颤了颤,乖巧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做?”
“... ...我以为不会有事。”十七声音越来越低,“江公子说只是采药,我答应过你师父,事事顺着他,我想... ...”
“想什么?”
“我想若能和他缓和关系,也不至于让你为难...况且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事事麻烦你...”
温瑾川眉头微蹙,指腹擦过他额角的薄汗:“你瞒着我,才是最大的麻烦。”
十七一怔,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温瑾川松开手,重新拿起藤条,点了点地面:“趴好。”
十七眼眶还红着,听到这两个字时明显怔住了。
他以为温瑾川已经心软,没想到还是要罚。
他不敢耽搁,急忙伏下身去,手肘撑地,额头抵着手背,腰身塌得极低。
温瑾川站起身,藤条在掌中挥了两下:“三错连犯,今日定让你记好这个教训。”
破风声骤然响起。
十七浑身一颤,五指猛地抠住地面。
第一下就抽在腿根,尖锐的疼痛炸开,他咬住嘴唇,喉间溢出闷哼。
藤条接连落下,十七的身后很快浮起道道肿痕。
他疼得发抖,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躲,只死死攥着袖口,指节发白。
一记狠抽再次落下,十七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前发黑。
“趴好。”温瑾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冰,“不然重头来。”
十七吓得一激灵,顾不得疼,慌忙重新伏低身子。藤条再次扬起,他闭紧眼,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最后几下好似用足了力道,十七终于熬不住,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藤条悬在半空,温瑾川看着十七软倒的身子,眉头微蹙。
怎么会?
七日来,他虽赌气没有去看十七,可这七日来送去的药引全是经过他之手。
按理来说,大补的汤药再加上师父的研制的药膏,身子应是好了的,可怎会熬不过五十的数目。
他立即弯腰把人抱起时,才发现十七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温瑾川脚步微顿,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回到厢房,将人小心放在榻上后才去找来了顾辞。
这才得知,七日里,十七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
每顿饭吃了几口便撤下。
闻言后,温瑾川紧了紧手心。
他居然没有看出十七的不对劲,他该看出来的...
懊恼之际,听到床上的人儿闷哼一声,他立即坐过去。
只见十七紧闭眉目,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是自己听错了。
指腹抚过眼尾,十七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 ...
待第二天日落,十七终于睁开眼。
视线还未聚焦,就听见顾辞压低的嗓音:“温公子不该这样罚他...他瞒着您去见江公子,是怕给您添麻烦。这些天他连饭都吃不下,您却...”
十七眨了眨眼,看见温瑾川静坐在窗边茶案旁。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修长的手指搭在茶盏上,看不出情绪。
顾辞发现十七醒了,连忙端来温水:“可算醒了,还有哪里疼?”
十七摇头,视线不禁飘向窗边。
温瑾川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李前辈说你今日该换药了。”
顾辞故意提高声音,余光瞥着温瑾川,“伤处若再裂开,怕是要留疤...”
某人起身的声响让两人同时噤声。
温瑾川睁开眼,视线淡淡扫过来,对着顾辞说道:“你先出去。”
待房门关上,屋内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十七拽着被角,看见温瑾川走到榻前,阴影笼罩下来。
“疼么?”
十七这才感受到身后的剧痛,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摇头。
“记住这次教训了?”
“记住...了...”
温瑾川又走近了一步,“抬头。”
十七听话抬头。
视线越过温瑾川的身子,突然僵住。
床尾的木架上,那根藤条正静静躺着,好似在挑衅着他。
温瑾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故意沉下声音:“那块板子不在,这藤条便代替它。往后再犯,我只会比今日打得更狠。”
十七喉结滚动,藏在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衣物。
藤条破空的声响还在他脑中,身后未消的肿痛火烧般提醒着他昨夜的教训。
“听清了?”温瑾川俯身,靠得十七很近。
“听清了...”
十七声音发颤,却突然被捏住下巴。
温瑾川的拇指擦过他咬破的唇瓣,眸色暗了暗:“还有,若再让我发现你糟践身子...”
话音未落,十七抢先出口。
“不会了...”
见人如此温顺,温瑾川心中也柔了几分。他直起身,指向房中的圆木桌:“药在桌上,自己喝。”
十七鼻尖发酸,打都打了,罚都罚了。
为何不喂他喝药... ...
当然,只是他想想罢了。
自然是不敢提这要求的。
毕竟做错事的是他自己,温瑾川罚得不冤。
温夫人听说十七伤口裂开,躺了一整天,急急忙忙赶来看望。
她推门进来时,十七正捧着药碗低头喝药,温瑾川站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温夫人快步走到桌前,心疼地看着十七,“伤口怎么会裂开?”
十七抬头看了温瑾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口啜饮着药汁,不敢说话。
这模样被温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立刻转向自家儿子,柳眉倒竖:“你是不是欺负十七了?”
温瑾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没欺负他。”
“胡说!”
温夫人气得挽起袖子,“十七这孩子多乖巧,别的不说,他最是听你话,会做错什么事?我看啊,你就是故意欺负人家!”
温瑾川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
十七见状,连忙放下药碗,忍着身后的疼痛起身挡在温瑾川面前:“温夫人息怒,是十七犯了错,该罚的。您别怪他...”
“你瞧瞧!都把人打得下不来床了,人家还护着你!”
温夫人白了儿子一眼,顺手握住十七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不用怕他。他若真欺负你,你大胆来找我,我替你揍他!”
十七被温夫人逗得忍不住发笑。
温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的话,见十七面露疲态,便体贴地告辞离开。
临走前,她还不忘瞪了温瑾川一眼:“你给我好好照顾十七,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他...”
“娘,”温瑾川打断她,“我自有分寸。”
温夫人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房门关上后,十七悄悄松了口气,却见温瑾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七连忙低头。
温瑾川扬起下颚,道:“趴好,我给你上药。”
十七听话的坐回床上。
可当温瑾川拿来药箱时,却被十七扶到了地面。
温瑾川蹙眉,刚要说什么之际,十七抬手拽住他的衣领。
将温瑾川拽到了自己身前。
两人凑得很近,彼此间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整整七日没来见我...昨夜刚见面便是算账...”
温瑾川挑眉:“今日不做,你会受不了的。”
十七摇头:“就是要疼,我才能记住教训...”
“你...”
十七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勾勾的吻了上去。
温瑾川的欲望被勾起,反手将人压在身下。
“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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