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公元623年)正月中旬,朔风凛冽,卷过河北平原的积雪,随着刘黑闼反叛势力的败亡,洺水两岸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千里之外的长安太极殿内,李渊刚刚搁下朱笔,“剿抚并用,深得朕心”八字朱批在奏章上熠熠生辉。就在这位大唐天子为刘黑闼之乱渐平而略感宽慰之际,在西南边陲的巂州(今四川西昌一带),初春的阳光正洒落在连绵群山之间,这片本应安宁的土地,却因另一场叛乱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躁动之中。
巂州,这个南接滇池、北连蜀郡的战略要地,自秦汉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经营西南的重要据点。这里群山环抱,泸水(今金沙江)奔腾而过,既是通往南诏的咽喉,也是各族杂居的熔炉。正值大唐立国未久,天下初定,边远之地的统治尚且薄弱。
正月十二日清晨,巂州城外的校场上,一场蓄谋已久的兵变正在悄悄上演。
王摩沙,这个在当地颇具威望的豪酋,此刻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他年约四十,面容黝黑,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记录着多年在边地征战的沧桑。他身披简陋的皮甲,腰间悬挂的却不是朝廷颁发的制式腰牌,而是一枚雕刻着奇异图腾的青铜令牌。
“诸位弟兄!”王摩沙的声音洪亮,在山谷间回荡,“如今天下虽定,然唐朝朝廷苛政,赋税日重。我巂州儿郎,岂能永世为奴?”
台下聚集的千余兵士,多是当地彝、汉混杂的边民。他们衣衫褴褛,手中的兵器也参差不齐,但从他们炽热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王摩沙的绝对忠诚。
他身边的参军赵德,是一个曾在隋朝边军中担任过文书的中年文士,快步上前,将一面绣着“进通”二字的旗帜双手奉上。
“大帅,”赵德压低声音,“吉时已到。”
王摩沙接过旗帜,深吸一口气。他本是隋朝巂州镇守使麾下的一个校尉,隋末天下大乱时,凭借在当地的威望,逐渐掌控了巂州的军政大权。武德四年,唐廷虽名义上招抚,授予他巂州别驾的官职,实则处处受制于朝廷派来的刺史。
“改元进通,自立元帅!”王摩沙挥动旗帜,高声宣布。
刹那间,校场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唯有站在角落里的几个年长老兵,面露忧色。他们见识过朝廷大军的厉害,深知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王摩沙起兵不久,远在长安的兵部衙署内,一份加急军报正被送到兵部尚书杜如晦的案头。
“巂州急报!”信使气喘吁吁,“王摩沙反了!”
杜如晦展开军报,眉头紧锁。他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时大唐主力正在河北平定刘黑闼,若西南再起战事,朝廷将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速报陛下!”杜如晦对身旁的侍郎吩咐道,随即展开地图,手指在巂州的位置重重一点,“此地若失,则巴蜀震动。”
半个时辰后,太极殿内,李渊看着军报,面色阴沉。
“这个王摩沙,”李渊冷笑一声,“朕待他不薄,竟敢如此!”
侍立在侧的宰相裴寂躬身道:“陛下,如今河北战事正紧,是否先遣使招抚?”
“不可!”杜如晦立即反对,“巂州地处要冲,若纵容其坐大,则南诏诸部必生异心。当速派精兵剿灭。”
李渊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殿内众臣:“骠骑将军卫彦现在何处?”
“回陛下,”兵部侍郎出列答道,“卫将军正在蜀中整训新军。”
“传旨,”李渊斩钉截铁,“命卫彦为巂州道行军总管,率兵三千,即日征讨。”
再说巂州城内,王摩沙正在他简陋的“元帅府”内接待各部首领。
府邸原是隋朝时期的镇守使衙门,虽然破旧,却依然是城内最宏伟的建筑。王摩沙端坐正堂,看着堂下那些来自附近部落的首领,心中既有得意,也有一丝不安。
“各位首领,”王摩沙举起酒碗,“现今,我王摩沙举事,非为一己之私,实为巂州万千百姓。朝廷赋税沉重,官吏贪墨,我等边地子民,苦之久矣!”
坐在右下首的乌蛮部落首领阿什扎站起身,他身着传统彝族服饰,腰间挎着弯刀:“王大帅,我们乌蛮部支持你。但你要保证,事成之后,泸水以南的盐井归我们所有。”
“这是自然。”王摩沙笑道,心中却暗忖:这些部落首领各怀心思,难成大器。
待众人散去,参军赵德凑近低声道:“大帅,据探子来报,朝廷已派卫彦领兵前来。”
王摩沙手中的酒碗微微一颤:“卫彦?可是那个在浅水原大败薛仁杲的卫彦?”
“正是。”赵德面色凝重,“此人用兵如神,不可小觑。”
王摩沙沉默片刻,忽然大笑:“来得正好!就让这个关陇名将,见识见识我南中儿郎的厉害!”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升起一丝阴霾。起兵之初,他本以为朝廷正忙于河北战事,无暇南顾,没想到反应如此迅速。
二月初,卫彦率领的三千精兵抵达泸水北岸。
站在岸边高地上,卫彦凝视着对岸连绵的群山。他年近五十,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身披明光铠,腰佩横刀,虽经多日行军,仍不见疲态。
“将军,”副将指着对岸隐约可见的营垒,“叛军已在各要道设防。”
卫彦微微颔首:“王摩沙选择在此时起兵,就是看准朝廷主力北调。他以为凭借地利,就能与朝廷抗衡。”
他转身对随军司马道:“传令各营,伐木造筏,明日拂晓渡河。”
是夜,卫彦在军帐中仔细研究巂州地图。他内心很清楚,这一战不仅要速战速决,更要震慑西南诸部,否则后患无穷。
“报!”亲兵入帐,“抓获叛军细作一人。”
卫彦抬头,见一个被捆绑的年轻人被押进帐内。那人虽衣衫破烂,眼神却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在王摩沙军中任何职?”卫彦问道。
年轻人昂首不答。
卫彦不怒反笑:“你不说,本将军也猜得到。你是王摩沙的亲兵,奉命来探我军虚实。”
见年轻人神色微变,卫彦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你回去告诉王摩沙,本将军念他是边地豪杰,若肯投降,可保性命。”
待细作被带出,副将不解:“将军为何放他回去?”
卫彦轻抚长须:“用兵之道,攻心为上。王摩沙部下多是乌合之众,若能使其军心涣散,胜过千军万马。”
与此同时,巂州城内,王摩沙正在为如何应对官军而犯难。
“大帅,”赵德指着地图,“卫彦必从泸水渡河。我军可在对岸设伏,待其半渡而击之。”
王摩沙摇头:“卫彦久经战阵,岂会不防这一招?我料他必分兵佯攻,主力另择他处渡河。”
他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传令阿什扎,让他率乌蛮部众在落雁坡设伏。那里地势险要,是通往巂州的必经之路。”
赵德担忧道:“大帅,乌蛮部素来反复,若他们......”
“我自有安排。”王摩沙打断他,“你率主力守城,我亲自带兵接应阿什扎。”
王摩沙心中明白,这一战关系生死。若能击败卫彦,则西南震动,更多部落会加入他的阵营;若败,则万事皆休。
次日黎明,泸水上弥漫着浓雾。
卫彦站在北岸,看着首批渡河的五百士卒悄然下水。正如王摩沙所料,这确实是佯攻。真正的主力,已由副将率领,趁夜在上游二十里处渡河。
“将军,”亲兵来报,“上游信号,李将军已成功渡河。”
卫彦点头:“传令佯攻部队,加强攻势。”
对岸的叛军很快被吸引到渡口,双方箭矢如雨。就在战事胶着之时,上游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原来是唐朝官军主力已从侧翼杀到!
叛军顿时大乱,纷纷溃退。王摩沙得报后,立即率预备队赶往支援。
战场从河岸一直延伸到落雁坡。在这里,阿什扎的乌蛮部众果然设下了埋伏,然而当他们看到官军严整的阵型和闪亮的铠甲时,不少人都犹豫了。
“放箭!”阿什扎大吼。
箭雨落下,但官军立即举起盾牌,阵型丝毫不乱。突然,卫彦亲自率领的骑兵从侧翼杀出,直扑乌蛮部队的指挥位置。
“撤退!撤退!”阿什扎见势不妙,率先逃跑。乌蛮部队顿时溃散。
王摩沙率军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混乱的一幕。他试图重整部队,但败势已不可挽回。
“大帅,快走!”亲兵拉住他的马缰,“留得青山在!”
王摩沙看着四散奔逃的部下,长叹一声,只得在亲兵护卫下向深山退去。
卫彦站在巂州城头,看着城内逐渐恢复的秩序。
“将军,”副将呈上战报,“此战共斩首八百,俘获一千二百人。”
卫彦微微颔首:“传令各营,不得扰民。”
他远眺南方连绵的群山,心中明白,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在大唐国力尚未完全恢复之时,边地的动荡恐怕还会持续。
几日后,当平定巂州叛乱的捷报传回长安时,大唐皇帝李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暗自道:“大唐的统一之路,依然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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