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从手上滑落,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江又年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愣愣地看着那纸上的几个名字发呆。
而脑子里的思绪却跑得飞快。
所以,谢南州认识他很久了。
百年前就认识他,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他。
那时候,他是谢长卿!
谢南州根本就不是什么跟他们一样的游灵。
他,是忘川的亡灵!
回想起一些跟谢南州相处的点滴。
第一次握手时,那种冰冷的触感。
他一直以为,谢南州只是体寒。
而且,他从来没有见过谢南州的通行卡。
之前问到,他也只说自己是没带。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
难怪他去幽冥集市消费从来都是记账,而不是用通行卡结账。
亡灵本就没有中转站的通行卡?
他......死了?
一百年多年前就死了?
他没去投胎,一直在这里守着。
是为了......
江又年脑海里猛地闪过当初谢南州在忘川河畔说的话,“也许,是在等那些来不及说声再见的人......”
“所以,他等的人.....是我?”
心口猛烈地跳动着,有什么东西滚烫炙热地翻滚着,连同呼吸都灼热起来。
那热熨烫得江又年眼眶通红。
谢南州在这里等了一个世纪,才等到他?
“我会陪着你,生生世世。”
墓翁的墓里,谢南州对他说了这句话。
当初只道他肉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可这句话犹如那时射出的一颗子弹,在这一刻,正中江又年的眉心。
生生世世,不是假话。
泪珠无意识地涌出滴落在纸上,谢南州的名字被包裹在那晶莹的泪珠里,莹莹发着光。
江又年颤抖着手抚向那纸上的名字,心如刀割。
所以,谢南州一次次在怨境里出生入死,不是为了什么功业值,是为了他!
为了让他活着回到人间!
心口处忽而一阵猛烈地抽痛,江又年猛地一把揪住心口的衣服,痛到呼吸困难。
所以,前几天他待过的那个地方,不是什么谢南州的意识世界。
是他的怨境!
为了给自己最美好的回忆。
才有了那春夏秋冬的几日光景。
若不是自己提出的那个愿望,那里原本是怎么样的?
战火纷飞?还是饿殍遍野?
谢南州和谢长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谢南州要执着一个世纪在这里等自己?
书后面那部分到底写了什么?
谢南州等着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心口的抽痛就像是在提示着什么。
心?
是心吗?
谢南州等着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颗心还回来?
所以心还回来之后,他便回不来了?
可是心是怎么到他那里去的?
为什么他明明选了“江”作为姓氏,现在却改姓“谢”?
而自己如果真的是谢长卿的转世,为什么刚好又姓“江”?
这些问题,已经不是江又年靠着自己能够想明白的了。
除非,他能够再次进入谢南州的怨境。
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关于谢南州在忘川的痕迹都消失了。
而且除了他,所有人都不记得谢南州。
他肯定还在怨境里,只要自己能够再次进入他的怨境,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叩叩叩!”
楼下忽然传来敲门声,以为是齐烽又来送饭了,江又年本不想理,那人却始终敲个不停。
等他下楼打开门时,却发现外面站着的人,竟然是路媛和她妈妈!
“我们要走了,来看看你。”
江又年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快忘了路媛。
她们竟然还没走吗?
是了,当时路媛妈妈伤势严重,才滞留在这里的。
现在看样子已经大好,是该离开了。
看着江又年胡子拉碴的颓废模样,路媛不放心地又问了句,“你没事吧?他们说你在怨境里受了伤,还没好吗?”
江又年眸光闪烁,想起当初谢南州在饺子店跟他说的话,“你的心在我身上。”
当初的一幕幕,此刻回忆起来,竟然这么苦涩。
他已经不想开口问路媛认不认识谢南州了。
结果都一样。
只是想起当初一起并肩作战的人,此刻连姓名都不被人记得,顿觉悲哀。
“走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江又年想关门,路媛却叫住了他。
“晚上在宋姨的面馆里为我们办饯行宴,你来吗?”
看着路媛眼中的希冀,江又年不忍心拒绝。
可是他不想去那么热闹的地方。
谢南州不在,他笑不出来。
越是看到他们高兴,他就越是难过。
明明他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出生入死那么久,怎么都忘了?
回忆起几天前,谢南州还带着他四处去挖野菜、摘樱桃、摸鱼戏水、堆雪人...等等!
雪人!
江又年猛地想起来什么,抬起手腕一看,哪里有什么红豆手串?
连站在门口的路媛都来不及管,江又年飞快地跑上了楼。
在床上四处翻着,没有!
连床垫都被掀起来找,没有!
枕套也没放过,都拆开!
还是没有!
衣柜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没有!
楼上没有,又急切地跑到楼下,四处翻箱倒柜。
没有!
都没有!
路媛站在门口没走,看着屋子里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江又年,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很快 ,江又年朝着门口走来。
路媛和妈妈自觉让开,只见江又年趿着拖鞋出门了。
二人赶紧跟上,只见江又年一路弯着腰,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
周梅本来在柜台后面处理文件。
看到江又年下来,周梅眼睛瞪得老大。
他终于出门了!
可是现在看他的样子,周梅觉得这也没办法让人放心啊。
他在找什么?
很快,路媛带着她妈妈下来了。
“路媛,他怎么了?”
路媛走到柜台边,看着已经出了中转站大门的江又年。
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在上面他已经找了一圈了,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周梅叹了口气,把文件都放好。
走出柜台,拍了拍路媛的肩膀,“没事的 ,会好的,走吧,他们应该都到了。”
“嗯。”
三个人怀着并不算美妙的心情前往面馆。
面馆里,大家都在。
却都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一是因为江又年就在外面发了疯似的找东西,二则是送别故人,添了几分伤感。
一顿晚饭匆匆结束。
众人便从这里一起走到黄泉码头去,送路媛她们离开。
等他们到黄泉码头时,江又年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正坐在河边发呆,神情颓丧。
看来他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路媛想起这几天江又年的所思所念,眸中闪烁,踱步走到江又年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而后转身跟众人告别,牵着妈妈的手上了船。
城主也上去了,说是要兑现当初给路媛的承诺。
摆渡人撑着杆子一使劲,那小船便荡出去好远。
看着渐渐漂远的小船,江又年眼眸骤然放大,猛地站起身来。
脸上大喜,朝着那渐渐隐入江雾的小船大声呐喊,“路媛!谢谢你!一路顺风!”
那浓雾里隐约有人在招手。
是路媛在回应江又年的告别。
岸边的众人看着忽而大喜的江又年,不明白刚才路媛跟他说了什么,怎么忽然间就高兴了?
然而小船上的城主却满脸戒备地看向路媛,“你跟他说了什么?”
路媛好整以暇地看向城主,“你紧张什么?不过是临别的礼物,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