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0:43,浓黑的夜色裹挟着雪花压在239机械化步兵旅防线后方的国道上空,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12架直-16武装直升机组成的编队呈楔形低空突进,机腹下方的夜视仪镜头牢牢锁定着后方绵延数公里的感染者前锋。
“032,032。雄鹰编队已抵达目标区域,是否按计划实施压制?”
编队长机的通讯频道里,驾驶员的声音带着些许气流造成的颠簸,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雄鹰编队,准许开火。注意友军重火力载具坐标,严格执行敌我识别,避免误击。”地面指挥部的指令迅速传回。
“收到!”编队长机随即下达战术指令,“各机组注意,以双机编队为单位实施分区压制,保持1.5公里间隔,交替掩护射击!”
12架直升机瞬间拆分为6个双机小组,呈扇形展开攻击阵位。
短翼挂载的空地导弹率先发射,紧接着,机首的23毫米链式机炮同步嘶吼,子弹在连铁锹都挖不动的冻土上犁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痕。
就在第一波打击结束,编队准备调整阵位进行第二轮交替掩护时,地面突然亮起数十道明亮的曳光弹轨迹,像萤火虫般划破夜色,朝着直升机编队的空域扑来。
是感染者埋伏在山林与高地的多门25毫米高射机炮,凭借射手的目视瞄准与经验,朝着直升机编队的大致空域疯狂射击。
没有火控雷达的精准引导,但直升机旋翼转动时的反光、机炮射击时的火光,都成了最好的瞄准参照。
要知道,这种25毫米机炮的弹药初速能达到850米每秒,原本就是为防空设计的装备,此刻用来对付低空飞行的直升机,堪称精准反制。
“注意地面机炮!规避!”
编队长机第一时间发出警告,下意识偏转机头,顺着曳光弹的落点方向望去,视线里,自己的僚机正处于火力网的核心区域。
下一秒,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透过通讯频道传来。
僚机的右侧短翼瞬间被数发炮弹撕开三个不规则破洞,断裂的液压管喷出白色油雾,淡黑色的燃油顺着机身外壁快速流淌,一接触到高温的发动机舱,立刻燃起橘红色明火。
火舌顺着气流快速蔓延,短短几秒就舔舐到了尾梁,僚机原本平稳的飞行姿态瞬间变得剧烈颠簸,像片被狂风裹挟的叶子。
“07!07!损伤情况怎么样?”编队长机驾驶员对着通讯器急促呼喊,手指不自觉地加大了操纵杆的握力。
“队长!右侧短翼报废!升力只剩三成!控制不住了!”僚机驾驶员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座舱警报的尖锐鸣响,“我们要坠了!保重!”
话音未落,僚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以近乎三十度的倾角急速下坠。
机身触地前最后两秒,飞行员把总距杆完全放到底,试图用自转着陆。
然而,事与愿违。
右翼先撞地,起落架支柱折断,机体在冻土上滑了十三米,燃油从破裂的管路渗出,接触到高温的排气管,火球直径瞬间扩展到八米。
冲击波把机身残片抛到二十米外,一片旋翼桨叶插在国道隔离带的水泥墩上,露出半截焦黑的复合材料。
编队长机被迫保持安全距离拉升高度,眼睁睁看着这惨烈的一幕,胸腔像被巨石压住。
“妈的,该死!为什么先前的机组都没遇上?这他妈绝对是预设伏击!不然凭咱们的拉升速度,根本没这么好打!”通讯频道里立刻传来其他机组的愤怒叫喊,情绪激动得几乎破音。
编队长机驾驶员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冷酷地打断:“吵什么!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全体注意,保持1.5公里编队间距,立即执行‘蛇形’机动,全速脱离当前空域!”
可机头刚刚掉转,从中控台传来的告警声却在此刻陡然拔高。
“警告!警告!侦测到红外制导信号!多枚便携式防空导弹逼近!距离6000米!”
“警告!警告……”
“全体释放干扰弹!拉升高度至3000以上!”
编队长机嘶吼着拉动操纵杆,数百枚红外干扰弹从各机身两侧弹出,在空中形成浓密的炽热防护云,与漫天雪花交织成诡异的光影。
直升机群随即分散机动,有的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急速拉升,有的连续侧翻躲避导弹轨迹,机身在强烈气流中剧烈颠簸。
但导弹的速度远超规避极限,一枚导弹突破干扰云,精准命中一架直升机的发动机舱,“轰”的一声巨响,机身在空中直接解体,残骸散落着砸向地面。
另一枚导弹击中尾梁,尾桨被炸成碎片,直升机失去平衡后疯狂旋转,最终撞向山林,二次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了半边天空。
编队长机来不及确认有无生还者,甚至没时间为战友哀悼,果断下令:“剩余机组立即脱离战场!向东南方向集结!重复,立即撤离!”
幸存的直升机一边持续释放干扰弹,一边以最大速度冲出火网,最终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中。
地面上的溃兵们短暂驻足,抬头看着坠落的直升机,脸上满是震惊与绝望。
原本被空中火力掩护撑起的士气,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
风雪依旧肆虐,感染者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跑起来,所有人都跑起来!”
“有受伤的拉一把,别他妈光顾着自己跑!单兵装备都给我攥紧了,就算后撤,也得保留着军人的颜面!”
一名坐在三轮跨斗摩托中的中校,左手死死抓住车把手,右手用力挥舞着,沙哑的声音在混乱的人潮中勉强撕开一道缝隙。
这还不算一场彻底的溃败,至少在军官们的竭力维持下,撤退仍保持着最基本的秩序。
溃兵们像蚂蚁出巢般沿路面涌向后撤方向,大多弯腰弓背靠双脚跋涉,身上的负重超过20公斤,步枪、反器材火箭筒、防弹衣等等压得他们步履蹒跚。
“让开让开,不要挡路!”
“往道路两侧靠,流出中间的通道,让车辆行军,别光顾着自己。”
道路中央,几辆Zbd-04步战车和Eq2102型军用卡车正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快速穿插,履带碾过积雪的闷响和柴油引擎的轰鸣,在人潮中划出临时通道。
反常的是,队伍里见不到重型载具的影子。
成建制的坦克营根本无法加入撤退队列,二十多辆99A主战坦克在国道后侧展开防御阵型,炮口指向感染者追击的方向。
它们必须成为那枚足够诱人的饵,用自身的火力和装甲吸引感染者的注意力,否则这群失去理智的怪物会像尖刀一样直接刺穿撤退队伍的纵深。
此刻,人流密度早已突破道路承载极限,部分路段彻底陷入拥堵。
士兵们不得不踩着路边的冻土和枯草艰难前行,就连国道两侧的草丛与平原上,也布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远远望去像一片在雪地里蠕动的黑影。
老兵们的战术素养确实过硬,但趋利避害的本能也早已刻入骨髓,一旦发现阵地缺口无法弥补,便立刻果断抛下重武器后撤,每个人心里都打着同样的算盘。
依托后方的预备役防线重整旗鼓,再图后续抵抗。
这已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感染者这把刀子实在太锋利,20万兵力像一根烧红的矛头,集中所有力量往防线的同一个点猛戳。
别说他们这支打残后重新组建的机械化步兵旅,就算是满编的装甲师,面对这种单点突破的饱和冲击,恐怕也只能勉强支撑几个小时,想要长期抵挡,根本无从谈起。
“回不了家了,咱们这帮人,没一个能活着回家。”
队伍里,新兵陈程缩着脖子,目光望向直升机坠机的那片山林。
战术背心加胸前五个满装弹夹的重量压得肩带深深嵌进皮肉,锁骨处磨出的红痕早已渗出血丝。
可他连抬手调整的力气都快耗尽,只能任由那钝痛随着脚步的颠簸反复撕扯。
“那些感染者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魔鬼!落到它们手里,剥皮抽筋都是轻的,到死都别想落个全尸!”
“肯定是上天容不下人类的罪孽,才降下这场灭顶之灾,咱们怎么抵抗都没用,注定是死路一条!
旁边一个跟他一同入伍的新兵悄悄拉了下他的背包带,压低声音劝解:“别说了,其他人脸色都难看透了,咱们先撤到预备役防线,还有机会能赢回来!”
“眼瞎啊?这鬼天气还看不明白?”陈程指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雪片打在脸上,融化的凉意激得他一个哆嗦,“12月的南方飘雪,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见!这是上天在帮那些怪物!它们不怕冷,咱们的枪栓冻得拉不动,子弹也快打光了,根本打不赢,纯属白费力气!”
“闭嘴!”朱大常猛地抬脚,厚重的战术靴底带着风声,结结实实踹在陈程的腰眼上。
对方像个破麻袋似的惨叫一声,重重扑在雪地里,融化的雪水混着道路旁的污泥,瞬间糊满了他的后背和裤腿,嘴里还在含混地嘟囔:“天罚……这是天罚……”
“你再在这里神叨叨的,我他妈现在就弄死你。”
朱大常喘着粗气,举起步枪,枪托狠狠砸在陈程的背上。
连续的强行军、防线溃败,再加上班长阵亡的悲痛,早已让他的神经濒临崩溃,这没完没了的丧气话更是火上浇油,手都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军用匕首。
“消消气,消消气。”
稍显落后汤向荣赶忙伸手,死死拽住朱大常还想往前探的胳膊,使劲往后拖,另一只手还不忘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犯不着跟他置气,这小子早就吓破胆了。”
“还他妈天罚?”朱大常甩开汤向荣的手,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里的戾气丝毫未减,“老子一会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人罚!”
从防线撤下来已经半个多小时,这小子就没停过嘴。
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听来的鬼话,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认定这场灾变是上天的惩罚。
就像老辈人说的西欧神话里,上帝用洪水洗涮罪恶的人类那样,把所有不幸都归到“触怒天威”上。
然而这根本就是无能的表现,求神拜佛的,大多是那些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的人,他们这帮守土卫国的士兵,没犯过任何罪孽,凭什么要把这灾祸的罪责强加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