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年出差去贵阳足足半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五一劳动节当天,陶兴芳起早在早市买了硕大一个鲢鱼头用盐腌上,中午看时间发面炸了一盆茴香小麻花。下午张松年刚一进门她便热情招呼道:“先洗把脸,吃点麻花垫补一下,锅里炖着鱼头,我这就开始烙饼。”
陶兴芳烙饼手艺一绝,为了张松年爱吃鱼,年轻时她特意找饭店大师傅学的鱼头泡饼的手艺。不过自打张松年到汝辉任职,陶兴芳很久没有给他做过了。
张松年心知肚明这顿鱼头泡饼是鸿门宴,并不是为给他接风,所以面上并不如何热络。
待饭菜上桌,陶兴芳殷勤地给张松年满上一盅酒,又催促他趁热尝一尝鱼头的滋味。张松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筷子刚搭上鱼眼睛,就听陶兴芳说道:“有这么个事儿,我跟你说一声。”
张松年当即将筷子撂在桌上,双手撑膝,垂眸说道:“你说吧。”
陶兴芳以为张松年神色平淡是因为他还执着于先前两人两次闹离婚的事,于是讪笑道:“你干啥?都老夫老妻了,因为几句气头上的话还跟我计较啊?”
“我没有。”
陶兴芳心下一喜,道:“我就说嘛,你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张松年看了看她,想再给她一个机会,于是说道:“坐了半天飞机有点累,我想先睡一觉。”
“啊?我忙活半天做这么一桌菜,你不吃啊?”不吃饭怎么说正经事?陶兴芳急忙给张松年又满上一盅酒,说道:“先吃饭,吃完再睡也来得及。”
张松年心下一叹,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这一次还不等筷子碰到鱼身,陶兴芳便急不可耐说道:“刚才不是有事要跟你说嘛,一打岔差点忘了,是这么回事,爱国和李青进海鑫上班三个月了。”
出乎她的预料,张松年并没有对陶爱国在海鑫上班这件事表现出任何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而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陶兴芳心里高兴,张松年不生气就是好事儿,说明接下来的事情很有可能办成。她殷勤的将张松年夹了两次都没夹起来的鱼眼睛用勺子挖到他的碗里,一脸自豪地说:“这回跟以前不一样,爱国的工作做得像模像样,贺兰看他是块材料,把他调去后勤部负责建厂房,可给你长脸了。”
张松年不咸不淡又嗯了一声。
陶兴芳一琢磨,张松年这表现明显早就知道这回事,便猜是贺兰在他面前替陶爱国表功,于是兴高采烈道:“贺兰还说了,等你回来要跟你商量一下,看给爱国换个什么工作合适,他能耐这么大,当个普通工人太屈才了。”
张松年又嗯了一声。
陶兴芳当场就不高兴了,“你啥意思?小舅子给你长脸我看你好像不咋高兴的样儿?”
张松年放下筷子,轻飘飘说出一句:“我求他给我长脸了?”
陶兴芳噎了一下,独自消化一会儿情绪,想着后面要说的事才将脾气按捺下去,勉强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瞧不上爱国,他以前是混,可他现在不是改好了吗?你不能总揪着他以前不放。”
张松年不提防被一根细细的鱼刺扎到嗓子眼,嚼了好大一块葱油饼才顺下去,耐心似乎也跟着一起消失殆尽,他再次撂下筷子,说道:“你要说的事就是陶爱国现在改邪归正给我长脸了?”
陶兴芳不知不觉有些胆怯。张松年这辈子说话虽然一直掷地有声,但那都是在工作上,他在家可从来没有对自己严厉过一丝一毫,哪怕当初陶爱国在罐头厂闯祸也没有。他突然冷脸这么说话,陶兴芳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有事要说吗?没事我去睡觉了。”张松年催促道。
“有。”陶兴芳轻咳一下,揣着小心说道:“这不是爱国的工作挺好嘛,他有几个朋友也想进海鑫上班,刚好海鑫马上就要招工,你看能不能帮忙跟贺兰说一声?”
“呲。”张松年面带冷意一声呲笑,说道:“拿一套小洋楼跟贺兰换两个正式工名额还不够,还想接着换?你以为小洋楼那么值钱?”
陶兴芳面皮一紧,心虚道:“你都知道了?”
“你觉得我不点头贺兰能同意你把人送进去上班?”
既然张松年已经知道了,陶兴芳也就索性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不说啥了,但是爱国朋友工作的事你必须得帮帮忙,好歹他也是你小舅子,他要是说话不算话,你这个厂长脸上也没光。”
“我自从有了这个小舅子脸上就没光彩过!”张松年劈手将一个碗砸碎在地,对陶兴芳怒目而视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次为啥回来?”
“你嚷什么嚷!什么叫脸上没光彩过?我们陶家是哪点对不起你让你这么瞧不起爱国?!”陶兴芳双手叉腰跟张松年对吼:“想当初我跟你相亲的时候你们家一穷二白,要不是……”
“是!你们陶家没有对不起我!但是我告诉你陶兴芳,我也对得起你们陶家!”张松年一张脸气到通红,双眼迅速漫上红血丝,“你爸妈用钱用人的时候哪次我不及时?你弟弟哪次闯祸不是我给他擦的屁股?十几万块钱你一声不吭都给他我说过一个不字没有?!”
“包括这次!你背着我去找贺兰,贺兰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是替他担了风险,可他呢?!你那个好弟弟替我这个姐夫想过没有?!”
陶兴芳瞬间炸了:“什么叫担风险?!我弟弟那是正经进厂上班,用你担什么风险?!”
“我告诉你我担的什么风险。”张松年举起酒瓶仰头灌下一口白酒,吐出酒气后阴沉沉盯着陶兴芳说道:“我担的是他借着我这个副厂长小舅子的身份招摇撞骗的风险。”
“你放屁!爱国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你很快就知道了。”张松年卸了力气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贺兰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你那个好弟弟,打着我的名头说能给人安排工作,收了人家十几万的安置费,这还不算他在工程项目上收受贿赂的钱。”
“陶兴芳,准备准备送你的好弟弟去坐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