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晃了晃，将赖瑶的影子投在帆布上，像只炸毛的雀儿。
她扑到床前时带起一阵风，发梢扫过卜凡汗湿的额头：“你可算醒了！刚才你躺着跟个死人似的，雪姐的手都抖成筛子了——”
“瑶瑶。”赖雪的声音温温软软，带着点责备。
她站在另一侧，指尖还按在卜凡腕间，素白的袖口沾着他后背蹭上的冷汗。
见他睁眼，她睫毛颤了颤，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卜凡望着帐篷顶漏下的天光，喉结动了动。
命宫崩塌时的轰鸣还在耳边回响，凌霄子碎裂前的不甘像根刺扎在意识里。
他舔了舔发涩的嘴唇，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什么：“幕后之人……是凌霄子。”
帐篷里的空气突然凝住。
赖瑶的手还揪着他衣领，这时候倒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圆；紫菱正捧着星盘站在案几旁，指尖掐到一半的法诀停在半空，青铜盘面上的星轨“咔”地裂开道细纹。
“怎么会是他？”赖雪的指尖从卜凡腕间滑下来，攥住他手背，“三百年前他就该陨落在星陨海了，我门派典籍里……”
“典籍里的是他故意留下的命律残影。”卜凡扯了扯嘴角，胸口的戏影珠贴着皮肤发烫，“那老东西藏在命宫深处，用我的过去做棋子。刚才在意识空间里，他操控着我各个阶段的分身打我——像提线木偶似的。”
紫菱突然捏碎了星盘。
青铜碎片“哗啦啦”落进案几上的瓷碟，她甩了甩指尖渗出的血珠，眉峰拧成两柄小剑：“我试着推演他的命轨，可星盘里只有一片混沌。看来他不仅藏在命宫，连现世层面的因果线都斩断了。”
卜凡摸出断链核心。
这枚黑黢黢的石头在他掌心转了两圈，命宫崩塌时残留的金芒还裹在上面，像给石头镀了层糖霜。
他盯着石纹里流转的光，想起刚才攥住命律丝线时的触感——那些线看似坚韧，实则跟夜市里卖的糖画似的，一扯就碎。
“所以他以为能永远当棋手。”他突然笑出声，拇指蹭过断链核心的棱角，“可他忘了，我这种混过市井的，最会玩‘反提线’的把戏。”
赖瑶终于松开他衣领，凑过来看断链核心：“那咱们现在要杀进命宫？我可以用我的火符开道，上次在玄冰洞——”
“不行。”卜凡摇头，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他现在肯定盯着咱们的每一步。要是咱们急吼吼冲过去，他随便甩条命律丝线就能把咱们困成粽子。”他把断链核心按在案几上摊开的命律图谱上，石头立刻陷进图中“命宫”的位置，“咱们得让他以为……咱们还在他的掌控里。”
赖雪垂眸看图谱，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你是说……伪装？”
“伪装被他控制。”卜凡用食指划开图谱边缘的咒文，断链核心突然泛起幽蓝的光，沿着他指尖的轨迹爬满整张图，“他不是爱用命律傀儡吗？咱们就给他演一出‘卜凡被命律反噬，心智混乱’的戏。等他放松警惕，以为能坐收渔利时——”他猛地握紧拳头，图谱上的蓝光“轰”地炸开，又在半空中凝成个摇摇晃晃的傀儡虚影，“给他来个窝里反。”
紫菱突然低笑一声，染血的指尖蘸着星盘碎片的青铜粉，在图谱边缘画了道符：“这出戏要真，得有‘破绽’。我可以在傀儡波动里掺点‘命律之主’的气息——毕竟那老东西总把‘命律之主’挂在嘴边，说不定正等着上头的赏赐呢。”
赖瑶托着下巴转了两圈，突然拍响手：“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去帐篷外骂你两句，就说你中了邪连我都不认——”她忽然凑近卜凡，眨了眨眼，“不过要是演得太像，你可不许真掐我脖子啊？”
“小没良心的。”卜凡笑着弹她额头，目光扫过帐篷里三张紧绷又发亮的脸，喉咙突然发紧。
命宫崩塌时那些“命运画面”里，他看见过自己孤独站在巅峰的样子，可现在——他望着赖雪整理图谱时垂落的发丝，望着紫菱重新祭起星盘时的专注，望着赖瑶揉着额头瞪他的模样——突然觉得，所谓“棋手”的滋味，好像比“棋子”甜多了。
“今晚子时，开始布波动。”他站起身，戏影珠在胸口晃出一道光，“记住，咱们的破绽要够真，够蠢，够……像被命律操控的傀儡。”
帐篷外突然传来巡卫的脚步声。
赖瑶立刻扯着嗓子喊：“卜凡你发什么疯！松手！你弄疼我了——”她冲卜凡挤挤眼，转身跑了出去，发尾扫过门帘时带起一阵风，把案几上的命律图谱吹得哗啦作响。
紫菱低头调整星盘，嘴角勾着点笑意：“这破绽，够真了。”
赖雪将图谱重新铺平，指尖在断链核心的位置轻轻一按。
幽蓝的光顺着她的指尖漫开，透过帐篷的缝隙漏出去，在营地的青石板上投下一片诡异的波纹。
守在帐篷外的巡卫揉了揉眼睛。
他分明看见，那片光里有个影子晃了晃——像极了卜凡的轮廓，可仔细看时，又变成了团模模糊糊的雾。
“怪事。”他嘟囔着握紧腰间的剑，“难不成真中了邪？”
帐篷内，卜凡望着图谱上越来越清晰的波动，摸了摸戏影珠。
这颗陪他从夜市走到修仙界的珠子，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发烫，像在回应他心里翻涌的那股子野劲——
老东西，该你看新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