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同样期盼着这个雨季的何师道,在看到昨夜的大雨下到今晨才渐渐变小,整个人都很神清气爽。
“父亲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是啊,这雨来的及时,正合为父心意。”
雨季一来,四野荒田里的尸体就会加速腐烂,而江州境内又多江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何况从去年秋天开始,江州的官府便不再派人修筑河堤,接下来只需多来几次大雨,中下游的郡县势必水灾疟疾频发。
何从君疑惑不解,“雨?我还以为您是为老当家的信高兴呢。”
“也算是吧”百里将罗虽说过于老奸巨猾了些,但好歹是按照约定办事了。
“说说你吧,在御史台做的怎么样?那群家伙可有怀疑?”
“怀疑倒是没有,只不过最近福王与太后多有争执,令御史台有些难做,孩儿也不好太过冒头。”
“这就对了,现在可不是争先的时候。”
“可孩儿看崔元书并没有阻拦户部官员为福王说话,他会不会也动了什么心思?”
何师道摇摇头,“他如果真动了什么心思,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福王入朝。”
“您的意思是说?”
“有些人啊,总以为陛下不在朝,就能趁机做点什么,可实际上,陛下等的就是他们露出马脚。”
“您是说...”何从君看了看左右,确定下人们都听不见,才激动地靠近,又压低声音,“陛下已经脱险?”
何师道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一瞬间,何从君就全都明白了。
但想着想着,他突然又急了起来,“那万一陛下回来,要是查到什么...”
“能查到什么?”何师道凌眸一瞥,“贪污,受贿,还是草菅人命?结党营私?”
“为父为官二十多载,官声政绩哪样都不缺。”
“你进御史台,是堂堂正正凭才学考进去的,我没有帮你塞过一两银子,纵使陛下有心要查,又能查到什么。”
何从君听完,当即放下心来,“父亲您说的对,是儿子糊涂了。”
“无妨,你只需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嗯”
“只要百里将罗那老狐狸不动,我们就不动。”
“那他要是动了?”
何师道眼底一片精明,“那就要看看,他给出的筹码值不值为父赌一赌了。”
......
老虎荷包是宋昭和亲自给王青衍送来的,但由于谁都很嫌弃谁,两人一听声儿就开始针锋相对。
“王家主还真是好兴致,坐着牢还不忘惦记别人的东西”让人将荷包放进去,宋昭和看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多高兴。
摸到荷包上的走线跟他那天看到的一样蹩脚,王青衍轻轻抬头,“的确,人活在世上,无能不要紧,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宋某向来都有,不像有的人,明知对方不喜却非得强求,坏事做尽,到头来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强不强求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他们夫妻之间,杀也好,打也好,哪里轮得到宋昭和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宋昭和淡淡勾唇,他极少轻视别人,此刻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一只癞皮狗,滑稽,可笑,被人从街头驱赶到街尾,却还幻想着自己能吃到那屠夫手上的猪肉。”
也许是因为百里策对宋昭和真的很特别,王青衍到底是被骂生气了,“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能如何?”宋昭和横眉冷声,更显轻蔑。
“......”细细摸着荷包,王青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以为他是被自己骂歇火了,宋昭和也不再逗留,可刚要走出大牢又被王青衍叫住。
“里面的东西呢?”
“谁说里面有东西。”
“你骗不了我,给我。”
一阵沉默后,宋昭和冷哼,“我只答应陛下,将荷包给你,可没说要把里面的东西也给你。”
“那是我的,你没权拿走。”
“哟~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写你名字了吗?”
“宋昭和,你找死。”
“呵~”气笑。
“好啊,我倒要看看王大家主怎么让我死。”
......
宋昭和走的潇洒,王青衍气得半死,以至于急火攻心, 又连吐了好几口黑血。
可——
“咳......”擦掉嘴角的血,王青衍依旧将老虎荷包捏得紧紧的。
那天在小岛上实在太生气,没来得及取下荷包查看一番,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他的东西。
不过这荷包的走线乱七八糟,收针也收得稀碎,确实是百里策的水平无疑。
且已经起了不少浮线、毛刺,边角破损,说明这个荷包已经很多年了。
而他正好属虎......
王青衍有些糊涂了,很怕这是百里策准备好的另一个陷阱。
但要说一点也不在乎,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想,不去假设,百里策在多年前的某一天,是不是满心欢喜地绣好了荷包,想跟他表明心意。
宋昭和那个傻子,那天的所做所为,明显是在刺激他。
可这何尝不是一种嫉妒?
百里策大概是真的在乎他的性命,那天也确实在拼了命的保护他。
可这与爱情无关,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本性如此。
但正因如此,王青衍才更生气。
他用了这么多年,依旧没能改变她一星半点。
甚至于他曾经厌恶不屑,分割过的爱也没有给他一丁点。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知道荷包里原来装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荷包的触感告诉他,里面曾经一定是装过东西的,而且是对荷包主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信?玉佩?
又或者其他一些小玩意?
王青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骗局,但心里一旦有了想法,就忍不住想去赌那十分之一的可能。
......
“人啊,一旦有了赌徒心理,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也会很期待期望成真的~”
另一边,陆缄又在侃侃而谈。
对面,当然是一脸“黑漆漆”的宋昭和。
说真的,他有时候真觉得陆缄非常不靠谱。
“可为何只给一个空荷包?”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陆缄一脸的“一看你就经验不足”,“半梦半醒间,方见真心啊~”
宋昭和皱眉,对于百里策,他早没了那种心思,现在只是希望她一切都好。
所以对于陆缄的话,他很是不理解,“女公子与王青衍厮杀到如此地步,以他的性格,怎么还会......”
唉......难怪你追不到百里策。
陆缄摇着头,拍了拍宋昭和的肩膀,“能让人执着下去的有三种东西,爱,恨,不甘心。”
“而这不甘心,又最是迷人眼。”
“......”宋昭和整个怔住,静静聆听。
陆缄收起笑意,眉目威然,“王青衍一定会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再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