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此时,他才出声:“父皇,老三虽然恶毒,但他也是您的孙儿,您可以将他贬为庶人,亦可将他除族,可他是皇室血脉,却是不争的事实。”
太上皇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听他这么说,冷哼一声:“魏氏,人证在此,还不跪下认罪!”
丽太妃怔了怔,才意识到魏氏是她。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此时此刻,她的脑袋已经是一片混沌。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酷似徐郎的老头子究竟是什么人?
“魏氏,说话!”太上皇厉声喝道。
丽太妃双腿一软,身子便向下坠去,嬷嬷想要扶起她,却被她拖得跪倒在地。
“太上皇,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丽太妃的声音飘飘忽忽,如同断线的纸鸢在狂风中挣扎。
“听不懂?那朕就说给你听,这个人姓徐,名叫徐林,另外这两个是他的儿子。
徐林有个孪生哥哥,名叫徐昆!
魏氏,徐昆何许人也,你应该还记得吧,要不要朕给你详细说说?”
丽太妃的脸色苍白如纸,完了,都完了!
可是她不能承认,否则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太上皇说笑了,臣妾不认识这个徐林,更不知道什么徐昆。”
太上皇冷笑一声,对徐林说道:“朕给你一个机会,介绍一下你的兄长,若是说的好,朕给你留个全尸。”
徐林虽然混不吝,可也知道摊上事了,他被带来之前,那个姓甄的小老头就叫来一个厨子,当着他们父子三人的面吃起了涮锅子,厨子在旁边切片,边切边涮。
小老头还说,若是太上皇把他们切片涮锅还不解气,说不定就要剁馅汆丸子......
他吓得当场就尿了。
所以现在太上皇说要给他留个全尸,留全尸啊,这就意味着不涮锅子也不汆丸子。
徐林顿时来了精神,横竖是死,与其被切片剁馅,谁不想死得舒服一点?
“小人徐林,与兄长徐昆乃是孪生兄弟,我们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兄长比小人会读书,他虽然没能金榜题名,可也得了官老爷的青眼,让他入府为幕。
可小人这兄长是个多情种子,走到哪儿就洒到哪儿,而且专搞良家女子。
他搞了不少女人,也给我们老徐家惹了不少麻烦,更是因为这事,一连换了两三个东家,后来跟了魏知县,却又和魏家小姐搞到一起。
兄长当时已经有妻有儿,魏家小姐自是不能做妾。
魏夫人得知这件事后,就把兄长逐出府去。
可偏偏这时,那魏家小姐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不久便进宫选秀了。
兄长本就是个多情的,与魏家小姐分手后伤心了一阵子,便又有了新欢。
原本我们都以为,兄长和魏家小姐从此便是陌路,再不会有半分交集。
只叹天意弄人,谁也想不到后来发生的事。
那魏大人是一县之主,兄长慑于权势,只能带着妻儿去投奔岳家。
前面说了,小人兄长就是个多情种子,他投奔岳家后就和小姨子勾搭上了,他和小姨子一起跪在大嫂面前,求大嫂成全他们。
小人的大嫂一气之下,便同意与他和离。
虽说这事错在大哥,但是小人的侄子是徐家骨血,他们虽然和离,侄子只能留在徐家。
谁也没想到,和离之后,大嫂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女人大归回娘家本就日子艰难,更何况还怀着孩子。
眼看那肚子越来越大,娘家人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正在这时,有个京城来的贵人找到大嫂,要带她和她的母亲一起带到了京城。
做为交换条件,那个贵人帮她从我们徐家要回了儿子。
大嫂生下一个儿子,可是她还没给孩子喂奶,那孩子就被贵人抱走了,还是那个贵人亲自将孩子抱走的。
不久,我大嫂,连同她的长子,以及她的娘家人,先后死于意外。
只有她的妹妹,也就是我兄长的小姨子因为没和他们住在一起,才多活了几天。
小人的兄长和小姨子成亲,成亲当晚,兄长便扔下新娘子,和新欢双宿双飞。
小姨子一怒之下毒死了新欢,自己上吊了,那新欢的娘家不好惹,将小人的兄长打个半死,并且扔到城外。
那晚特别冷,小人的兄长身上有伤,又不敢回城,只好躲到破庙里取暖,夜里破庙走水,小人的兄长被烧死了。”
徐林说到此处,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当年他真的以为徐昆是死于意外,直到他被那姓甄的胖老头关起来,才渐渐明白,徐昆的死说不定是人为,否则怎会那么巧呢。
他继续说道:“兄长死后不久,便有人找到了小人,来的是个管事,他说他家主子姓魏,有钱有势,魏家有个亲戚与小人的兄长有旧,念在小人是故人兄弟份上,想要给小人一份富贵。
小人读书不多,便信以为真,带着两个儿子跟着他一起来到京城。
那管事将小人和小人的两个儿子安置到庄子里,还让小人做了管事。
这一住便是很多年。
这些年里,小人渐渐知道,这庄子是宝庆侯府魏老夫人的陪嫁,说真的,这些年小人父子在庄子里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吃得好住得好,说是管事,可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庄子里另外还有管事,小人父子只管养着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让我们出门,我们只能住在庄子里。
后来小人终于明白,那魏老夫人不是想要养着小人父子,而是担心小人父子的脸被外面的人看到。
小人一直在想,为啥怕被人看到,直到刚刚,小人看到了圣上和三皇子,小人这才恍然大悟。
圣上,您长得和小人年轻时候,不是,是和小人的兄长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您若是不信,就看看小人的这两个儿子,你们三个站在一起,就是亲兄弟啊!”
“放肆!休得胡言,来人,把这个狂徒拖出去乱棍打死!”
永嘉帝其实早就怒了,在徐林说到魏知县和魏家小姐时他便暗道不好,可是他不能阻止,否则便是心中有鬼。
直到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徐林越说越难听,就差直接说出,当今皇帝就是徐昆的儿子。
永嘉帝龙颜大怒,可是门外却没有人进来,只有他身边的两名内侍胆颤心惊地想要去拉徐林,但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徐林的衣裳,就被碎大石兄弟一人一脚踹出老远。
开啥玩笑,甄老爷子把这三个人交给他们,若是被人乱棍打死了,甄老爷子能饶得了他们?
吃人嘴短,他们可是吃了甄老爷子不少好吃的,别以为他们是王府公子就不会挨饿,这哥俩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常有的事,甄老爷子说了,只要今天的差事办好了,以后京城里所有的酒楼,都能挂他老人家的账!
听听,这气魄,就说服不服吧!
碎大石兄弟的这一脚,彻底踹破了永嘉帝和丽太妃那留存不多的脸面。
永嘉帝恶狠狠看向禄王:“皇叔,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孙子,大逆不道!”
禄王一脸委屈:“你这话说得不对,本王的孙儿哪里做错了?
他们贵为太祖子孙,难道还要在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奸生子面前伏低做小?
太祖爷啊,您在天上看着呢,您的子孙后代被欺负了!
呜呜呜~”
永嘉帝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奸生子,奸生子!
禄王这个老混帐竟然敢说他是奸生子!
他还来不及发火,福王便道:“是啊,太上皇,这两个孩子可是您的侄孙,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奸生子欺负吧,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太上皇哼了一声,对丽太妃说道:“魏氏,你与人私通,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你可认罪?”
丽太妃本就不是聪明的人,更没有应变之能,此时早就慌了:“什么徐林徐昆,臣妾不认识,不认识,臣妾更没做过换孩子的事,没有做过!”
太上皇冷笑:“徐林可只字未提是你换走了孩子,你这是主动承认了?”
丽太妃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不是,真的不是!”
太上皇声音冰冷:“当年你与孟淑妃差不多时间怀孕,你想争宠,又担心不能一举得男,便伙同娘家堂姐,也就是还是宝庆侯夫人的大魏氏,寻来几个和你相同月份的怀孕妇人,而其中徐昆的妻子邹氏,是你特别点名要的。
你想让奸夫的儿子成为皇子,日后坐上龙椅,为此,你让大魏氏将朕的皇长女关在庵堂里,一关就是四十年!
这些年来,那野种享尽荣华富贵,又鸠占雀巢,骗了朕的皇位朕的江山,而朕的皇长女却被剃了光头在田间劳作!
魏氏,你好毒,好狠,朕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丽太妃如坠冰窟!
他都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阿姐不是说她处理得很干净吗?
明明死了那么多人,但凡和这件事沾边的全都杀了,为什么还是走露了风声。
皇长女,对了,皇长女,老不死说了两次皇长女。
电光火石间,丽太妃想到了一个人。
佳宝长公主,那个太上皇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女儿,就是皇长女!
可是怎么可能?
丽太妃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明明送到善堂了,本宫还派人去看过,看到有人将那孩子抱养走了。”
太上皇冷笑:“你的好阿姐为了掩盖罪行,杀了那么多人,就连你那奸夫徐昆也被杀了,可却唯独留下了徐林,她养了徐林父子这么多年,难道是心善吗?
她担心区区徐林还不能威胁到你,所以她便将朕的女儿也捏在手中。”
丽太妃怔了怔,她早就猜到阿姐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她想过会是稳婆,会是某个内侍或者宫女,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徐林父子,更没想到,她的女儿也在阿姐手里。
但是很快,她的关注点便转移了。
“你说什么?徐郎是被阿姐害死的?他不是死于意外吗?”
一声徐郎出口,便等同于所有罪行全部认下了。
永嘉帝心中恨意滔天,他以为她只是一心向着娘家,才会护着宝庆侯府护着朱玉!
直到此时,他这才明白,不是丽太妃向着娘家,而是魏老夫人抓住了她的把柄,所以她不敢不从。
从小到大,他知道这个亲娘是个蠢的,他也无数次嫌弃过她,可他却从未想过,他竟然不是她亲生的!
而三皇子早已呆若木鸡。
前一刻他还为谋害太上皇被识破而恐慌,下一刻,他竟然不是太上皇的孙儿,不,他根本就不是皇室子孙,他只是一个登徒子的孙子。
这些日子,三皇子承受了很多,和范秋筠的奸情暴露,乔贵妃被禁足,冯佳荷自缢,可他没有倒下,因为他还有希望。
杀害太上皇,嫁祸赵观月,便是他的希望,只要把父皇交给他的这件差事办好,他便能逆风翻盘。
他怀揣希望,一直撑到现在。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即使这件事办成了,他也和那张椅子无缘,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
他只是一个冒牌货!
他是皇子,他含玉匙而生,他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他有着身为皇子的骄傲。
可是现在全都毁了,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的一切全都毁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丽太妃!
就在这一刻,绷紧多日的那道弦终于断开了!
三皇子崩溃了!
他忽然冲到丽太妃面前,一把便将跪在地上的丽太妃推倒在地:“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已经进宫了,你已经得了圣宠,只要你安安份份,你就能荣华到老,你为何要这样做啊,你害了父皇,也害了我,也害了我!”
碎大石兄弟看不懂了,好心提醒:“喂,那个谁,你别搞错啊,你压根就不是皇家的种,即使她不这样做,你也不是皇子,你阿爷是那个姓徐的色坯。”
三皇子脑中轰鸣,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了,他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他要杀了丽太妃,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