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开火！！”
轰然巨响掀翻了空气。
克里斯蒂安话音刚落，虎式坦克那门长身管主炮便喷出火舌，炮弹带着撕裂钢铁的尖啸，正面命中了冲在最前方的那辆IS-1。爆风卷起的火焰仿佛要把天地劈成两半。
“继续射击！”
“别停！在他们靠近之前，把所有家伙都打成碎铁！”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响起。
IS的炮塔如同苏军装甲的宿命一般，被炸得腾空飞起。以此为信号，德军坦克与自行火炮的火力，宛如骤雨一般倾泻向苏军的整个装甲楔形阵。
从德军坦克那夸张的长炮管即可看出它们的优势，惊人的贯穿力，带来的便是远远超越对手的射程优势。
反观以t-34与IS系列为主的苏军坦克，在总体性能上普遍弱于德军，但在炮装填速度与机动性上却常常胜过对方，更关键的是，他们拥有让任何指挥官都头疼的绝对数量。
这使得战场态势清晰而残酷：远距离上，德军优势压倒性；可一旦距离被拉近，苏军的胜算便开始浮现。
虎式的正面装甲厚得惊人，t-34就算贴着打也刮不出痕迹，甚至连IS-1的主炮正面击穿都极其困难。然而侧后装甲再怎么加固，也不可能与正面同厚，否则机动性将彻底丧失。这便是虎式的软肋，也是苏军唯一能赌的机会。
金属碰撞声与装填机的气动声紧随其后。
“穿甲弹装填！”
“装填完毕！”
“开火！”
一声沉闷的爆响。
正因如此，正如克里斯蒂安所说，一旦有多辆苏军坦克贴身围上来，再强大的虎式也难逃灭亡。于是德军坦克在硝烟中不断开火，只求在苏军抵达近距之前彻底让他们噤声。
这战场景象竟让人联想到旧时代的步兵线列战术，火光在水平线上一字排开，宛如十九世纪工业文明与冷兵器残影的诡异重叠。
轰！
“又爆了一辆！”
“别理会！继续给我冲！哪怕是从战友的残骸上碾过去，也绝不能停下！这是我们回报今日为祖国赴死者的方式！”
“乌拉——！！！”
苏军坦克即便不断被击毁、即便战友与座车在身侧化为火海，也没有任何一辆选择停下。
他们很清楚，在射程差距如此悬殊的前提下，打炮战根本打不赢。
几发苏军坦克在疾驰中匆忙射出的炮弹，连擦伤德军坦克的装甲都谈不上，这便是最赤裸的现实。
数量再多，若打不到人，只会白白等死。
“冲！继续冲——！”
“别停！！”
因此苏军坦克兵硬生生压下心底的恐惧，只把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将油门踩到底。
即便自己被击毁了，也要为后方战友开辟一道能接近那群钢铁猛兽的血路。
这时，冲锋的苏军坦克兵高声唱起了《装甲进行曲（march of the Soviet tankmen）》。这是苏军坦克部队的精神号角，诞生于卫国战争中最艰难的岁月，歌词粗犷而炽烈，仿佛要将死亡本身压过：
“装甲坚固，战车矫健，人心皆充满勇气！”
“纵队之中昂然而立的苏维埃坦克兵，皆为伟大祖国之子！”
“烈焰炽热，钢铁闪光，我们的战车已准备承担最极限的使命。当我们踏上战场，斯大林同志与第一元帅必将引领我们走向胜利——！”
苏军坦克兵像远古时代举斧扑向重装步兵的野蛮勇士，为了忘却恐惧而大声唱着。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德军坦克阵冲去，唱声如山崩海啸，席卷整个平原。
“......这些家伙也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可恶的家伙，临死前还这么拼命！”
就连敌人德军都不禁在心底生出一丝复杂的敬意。
“长官！苏联佬越来越近了！”
“约瑟夫，把车倒上去，慢慢退！炮手继续射击！”
引擎咆哮，履带碾过焦黑的土地。
随着苏军逐渐逼近，德军坦克开始保持阵列，稳稳向后撤，以防被卷入苏军所渴望的近距混战。
双方依旧在互相开火；苏军坦克不断被击毁，但苏军的冲锋却未见丝毫动摇。
若照此下去，苏军终将如他们所愿拉近到致命距离，混战迟早爆发，德军也难免付出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
隆隆隆......
“？！”
苏军队形两侧的地平线上，同时腾起了巨大的尘土。
......
“司令同志！左翼出现不明军队！”
“什么？！”
“右翼也一样！被漫天尘土遮住了，看不太清，但推测是敌军坦克！”
在斯大林诺戈尔斯克战役中立下大功、随即接到铁木辛哥任命、负责统辖装甲部队的罗特米斯特罗夫，听到副官的报告后立刻抄起望远镜。
果然，在他的视野里，伴着翻卷的黄沙，一支规模庞大、显然属于德国装甲兵的部队，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苏军装甲部队的两翼逼近。
“怎，怎么可能。德军的坦克数量竟有这么多？”
这让罗特米斯特罗夫完全措手不及。
侦察兵此前的报告明明显示，沿利夫内方向推进的德军坦克数量比己方少得多，甚至少到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抵挡苏军那种不惜牺牲般的猛扑。
那么，眼前这些从无到有、规模恐怖的坦克又是什么？
乍看之下，起码也在千辆之上！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德国人避开我们的侦查，又悄悄抽调了增援？’
这是一个擅长欺诈到极致的国家，从总理到基层军官都以诡计多端闻名。无论他如何猜测，都不能排除可能。
“让空军来侦......不，算了。”
罗特米斯特罗夫刚想叫空军确认，却又马上打消念头。
苏军空军正被卢夫特瓦费撕扯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分心。更何况，局势已经紧迫到无法等待。
轰！轰隆！
那些出现在两翼的坦克已对苏军展开炮击。
“司，司令同志，这样下去完了啊！”
“必须马上应对！”
参谋和政委们的喊叫里满是惶恐，逼得罗特米斯特罗夫心头愈发焦躁。
慌乱之间，他不得不强行停止思考，高声下令：
“绝不能让敌人形成合围！立即分兵应对两翼的敌军！”
“遵命！”
命令一出，本来正试图向前猛冲的苏军坦克部队纷纷转向，试图迎击两侧逼来的新敌。
轰！
“呃？！”
“小心！”
然而苏军的动作远谈不上利落。
骤然出现的敌影打乱了节奏，而狂奔之中又被迫突然转向，使得队形紊乱，甚至出现友军坦克互相撞击的混乱场面。
“埃尔温，你的计策看起来非常成功嘛。”
“呵呵......海因茨、赫尔曼，接下来不用我说了吧？”
“当然。副官，发信号！”
“是！”
这正是德军苦等的时机。
“司令部来电！开始狩猎！”
“很好，装甲炮兵！把苏联人葬在利夫内的土地上！”
轰隆隆──
保持一字长蛇阵的德军坦克整体前压。以一辆虎式为矛头，配上三至四辆三号、四号坦克组成密集楔形阵列，如巨锥般直插进紊乱的苏军阵中。
“啊？！”
“呃啊啊——！”
苏军瞬间陷入必然的混乱。
队形被打乱，使得苏军赖以取胜的快速突击反被束住手脚，而敌人却趁乱切入中线，将他们一分为二，反而形成了包围。
“怎、怎么会这样！”
“通知后方撤回整队，快！”
“不行！大家都乱了，看不见旗语了！”
在毫无无线电，只能依赖旗语指挥的苏军部队中，此刻想要恢复冷静几乎是奢望。
“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反包围......咦？”
罗特米斯特罗夫心急如焚，眼看自己辛苦建立的功绩就要化为乌有，但命运偏偏还多给了他一记重击。
一阵狂风卷过，漫天尘土被吹散，双方两翼那些所谓的“德军坦克”，终于露出真面目。
“哎呀，被看穿了吗？”
“无妨，目的已经达成了。”
那些“新出现的德军坦克”，全都是假的。
德军用装甲车、卡车外加木板搭建出假坦克，再如同希腊神话中赫耳墨斯偷阿波罗的牛时故意留下假痕迹一般，用厚厚的草捆绑在车底，刻意扬起烟尘，混淆视线。
这是受某位总理启发，久违地展现“沙漠之狐”本色的隆美尔亲手布下的诡计。
“这些混账的德国佬！我就知道！又是诈术！果然又骗了我们！”
“司令同志，请冷静！”
“先保持镇定，想办法收拢部队——”
“收拢？现在还怎么收拢？！士兵彻底乱了套，被敌人当成猎物追着宰！现在根本没法打！”
“那难不成要直接撤退吗？”
“先不论227号命令，就这么把利夫内让出去，突出部里的友军全会暴露在危险之中！斯大林同志和铁木辛哥同志绝不会容忍！”
“那你的意思是，把我们整个装甲部队都赔在这里也无所谓吗？上千辆坦克全都葬送也没关系吗？！”
“这，这个......”
“只有保住能继续作战的力量，未来才有可能！责任我来担，当即下达撤退命令！”
罗特米斯特罗夫怒喝一声，诸位军官甚至来不及敬礼，就匆忙奔去发布撤退指令。
望着他们仓促的背影，他身上的力气像被抽空似的，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是失败者的叹息。
......
“报告！我军装甲部队在利夫内击溃了敌方装甲师！苏军损失七百辆以上的坦克，被迫全面后撤！”
“我军伤亡呢？”
“微乎其微！”
随着军官的汇报，曼施坦因与众参谋俱是神情舒畅地点头。汉斯也忍不住吐了口气，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
“恭喜你了，曼施坦因总长。这样一来，第一道难关算是跨过去了。”
“是，总理阁下。此刻铁木辛哥的脑子恐怕已经一团混乱。装甲力量遭受惨重损失不说，利夫内被突破，使他想依托突出部逆转战局的计划变得摇摇欲坠。”
摆在铁木辛哥面前的选项只剩下两个。
要么死守这片突出部，要么在它彻底合拢变成口袋之前抽身撤退。
当然，最安全的选择毋庸赘述，是后者。然而以当时苏联的政治气候而言，“撤退”二字几乎与叛国无异。
斯大林动辄以肃反相威胁，历来以一句“后退一步，枪决就到你头上”压得将领们透不过气。
历史已经告诉我们，被逼入这种绝境的人最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至于最终被推上责任祭台、生还反成罪名的铁木辛哥，只能按下心底虚拟的x键，替他默默致哀。
“总之，现在是开启沃罗涅日战役第二幕的时候了。”
“是指构筑包围圈吗？”
“没错。接下来我们会从叶列茨与利佩茨克方向不断推进，将突出部的咽喉完全掐死。一旦包围圈闭合，这场战役便会迎来它的终章。”
复仇斯大林诺戈尔斯克之日，终于要到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甚至可以称作‘德意志帝国版的帝国反击战’。只不过，这场“反击战”并不会忽然爆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身世之谜，也不会有戏剧性的狗血转折。
“既然已经掌握主动，就无需犹豫。像风暴一样把那些苏联人席卷出去，像猛虎一样无情地撕裂他们。”
“Jawohl！（遵命！）”
“总理阁下，在您高兴之际，我还有一件更令人振奋的消息。”
“我洗耳恭听，雷德尔上将。什么事？”
“来自卡尔斯上将的报告。北马里亚纳群岛上的机场与跑道终于全部完工了。”
“轰炸机呢？”
“同样已基本运抵。轰炸计划早就被我们那些狂热的轰炸家们拟定完毕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本周之内即可开始行动。”
“很好。准备完毕后立即通知我。”
所有人等待已久的“东京热”时刻终于来临。
当然，这是某人带来的玩笑式说法，意指对东京的战略轰炸时代即将开启，绝不是因为某人的幽默感。
而在那之前，先把苏军这口硬骨头啃干净才是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