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我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一丝疲惫和冷意:“更麻烦的是内部。几个原本还算安分的支脉长老,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私下串联。我查了,他们背后有不明资金注入,来源……指向境外几个空壳公司,但最终绕不开魔帝宫和寒霜教的影子。苏千绝和司马成,这两个老阴比,半个月前在你手里吃了亏,不敢找你麻烦,就把气撒在我武当头上了!他们想干嘛?想趁着我武当被龙虎山针对,内部不稳的时候,把手伸进来,分一杯羹?还是想彻底搅乱我武当,给龙虎山当投名状?”
戴佳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我留在武当,天天面对那些阳奉阴违的老家伙,处理那些层出不穷的‘意外’,只会疲于奔命,陷入他们设好的泥潭。反而是在你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901局总部,有你在,有特勤局最强大的防御系统和情报网络。那些魑魅魍魉的手,伸不进来!我在这里,才能跳出局外,看得更清楚。才能借助你的力量,反过来布局,揪出那些吃里扒外的蛀虫,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豺狼!”
他顿了顿,脸上又浮起那标志性的痞笑,只是眼底深处带着寒意:“再说了,潇哥,我在这儿,不也是给你当个‘人质’嘛?向某些人表明,我戴佳,我武当,是跟你陈一潇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样,有些人想动我武当,就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你陈大局长的雷霆之怒!这买卖,不亏吧?”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戴佳指间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熔火城永不疲倦的喧嚣。
我看着戴佳。他此刻的眼神,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武当掌门,而是一个在巨大压力下寻求破局之路的棋手。他的分析很残酷,但很可能是事实。十豪杰之间脆弱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暗流变成了明枪暗箭。武当作为与我关系密切的大派,首当其冲。他选择留在901局,既是无奈的自保,也是聪明的借势,更是一种无声的表态——武当,坚定地站在特勤局,站在我陈一潇这边。
空明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树欲静而风不止。戴掌门此举,虽看似离经,实乃以退为进,大智慧。”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合金桌面。戴佳的情报,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龙虎山不会善罢甘休,魔帝宫、寒霜教等势力也绝不会坐视。风霜和张工在十万大山的新生政权根基未稳,武当又面临内外夹击……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浑。
“所以,” 戴佳掐灭烟头,随手扔进我桌上一个造型奇特的能量湮灭垃圾桶,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烟头化为乌有。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欠揍的笑容,但眼神却异常认真:“潇哥,这901局,我还真得多待一阵子。蹭吃蹭喝蹭情报,顺便……帮你盯着点那些牛鬼蛇神。你没意见吧?”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内线通讯器:“信息中心,调取关于中天门周天行、崂山孙古最近三个月所有公开及非公开行程、资金往来、通讯记录,重点筛查与龙虎山、魔帝宫、寒霜教的交集点。加密等级:绝密。”
下达完指令,我才重新看向戴佳,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弧度,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认可。
“待着吧。” 我淡淡说道,目光转向窗外那璀璨而危机四伏的熔火城夜景,“不过,咖啡自费,装备损坏照价赔偿。还有……”
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把你那身痞气收一收。再让我看见你在指挥中心叼着烟晃悠,我就把你扔回武当山,让你天天对着三清祖师念《清静经》。”
戴佳闻言,不但不恼,反而像是得了圣旨,夸张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得令!保证遵守陈局最高指示!从今天起,我戴佳就是901局最遵纪守法、最人模狗样的编外顾问!”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办公室内,只剩下文件翻页的沙沙声,以及戴佳重新点燃一根香烟后,那袅袅升起的、带着复杂意味的烟雾。
墙上的电子钟数字无声地跳动着,从00:59骤然变成01:00。帝都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顽强地透过单向落地窗,在冰冷光滑的合金地板上拖出几道变幻不定的幽暗光痕,如同蛰伏的毒蛇。我丢开手中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战术行动评估报告,那份薄薄的电子板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堆积如山的虚拟文件卷宗终于从光屏上消失,视野陡然一空,随之涌上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堤岸。我撑着桌面站起身,脊柱发出一连串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酸胀感从后腰一路蔓延到僵硬的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沉甸甸的滞涩。
办公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空气里还顽固地残留着戴佳那劣质烟草的辛辣气味,像他本人一样,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痞气,强行楔入这代表着秩序与铁律的空间。几个小时前,他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字字如刀的分析还在耳边回响:“内鬼”、“境外资金”、“魔帝宫”、“寒霜教”、“龙虎山”……一个个名词,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朝着武当,也朝着与武当休戚相关的901局,当头罩下。戴佳选择把自己当成“人质”塞进这总局大楼,既是无奈的自保,也是赤裸裸的捆绑。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办公桌对面那面墙。在几块显示着各区域实时动态的光屏下方,悬挂着一个老旧的木质相框。相框里,张局长穿着笔挺的旧式制服,笑容温和,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穿透了时光的阻隔,静静地看着我,看着这间他曾经运筹帷幄、呕心沥血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