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窗外,路边闪过一个 “唐海钢铁一厂职工小区” 的路牌,想起上午车间里工人讨薪的呼喊,想起那些破旧的 30 吨炼钢炉,想起赵和平眼底的慌乱和袁震庭的欲言又止,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松动。
“工人欠薪、企业破败,这才是最正当的理由。”
董远方的指尖在合同上轻轻一点。
他不能直接提 “国有资产流失”,那太尖锐,容易打草惊蛇。
但他可以从 “盘活国有老厂、解决职工生计” 入手。
一钢厂七千多工人的饭碗,是程康明和万洲都不敢忽视的 “社会稳定” 问题。
以什么样的名义,要求对一钢厂的经营状况进行全面 “摸底排查”,重点核查债务、工资发放、资产处置等情况,顺理成章地把账目调出来。
到时候再顺着 5120 万垫付款、股份转让的线索往下挖,既师出有名,又不会引起太大警觉。
可即便如此,风险依然存在。
万洲是常务副市长,分管工业和国企改制,当年的批复是他签的字,一旦查账触及股份转让的核心,他必然会全力阻挠。
程康明虽然表面上有可能 “支持盘活老厂”,但他会不会暗中处处掣肘?毕竟他是省委常委、唐海市委书记。
董远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他仿佛看到覃天宇坐在自己这个位置上,手里也拿着类似的证据,眼神坚定地要撕开黑幕,可最终却落得身败名裂、不明不白死去的下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但很快,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怒火压了下去 。
如果连他都怕了,那唐海的国有资产就真的要被鑫海这群人掏空,一钢厂的工人就真的只能在欠薪和破败中挣扎,覃天宇的冤屈也永远无法昭雪。
“不能怕,也不能急。”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先等赵和平提交的一钢厂真实情况报告。
如果赵和平敢如实写,里面必然会提到债务问题和股份转让的遗留隐患,到时候就有了进一步查账的依据;如果赵和平敢造假,那正好可以抓住他的把柄,换一个人。
其次,让褚旭东尽快私下联系霍开明和梁舒文,覃天宇当年查账的线索,大概率在这两个人手里,找到他们,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同时,联合师之显,唐海港作为省属企业,手里肯定还有鑫海欠薪、违规占用土地的证据,多一个盟友,就多一分胜算。
他把合同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公文包里 。
他转头看向褚旭东,语气平静:
“赵和平的报告,你多盯着点,一周后必须拿到手。另外,霍开明和梁舒文的情况,尽快”
褚旭东点点头:
“已经托人打听了,霍局长在家养病,没出门;梁舒文好像回了老家,我正在找他的联系方式。您放心,都做得很隐蔽。”
“好。”
董远方应了一声,又看向关云:
“小关,信访局那边就靠你了,有鑫海或者一钢厂的上访材料吗?尤其是关于股份转让、债务纠纷的,哪怕是几年前的,都给我找出来。注意别声张。”
关云立刻回应:
“好的。”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凝重,更像是暴风雨前的蓄力。
董远方知道,他即将走出的这步棋,是一场豪赌 。
赌的是正义不会缺席;赌的是所有想到的可以依靠的人,都是唐海良知未泯之人。
他看向窗外渐渐繁华起来的市区街道,心里默念:
“覃市长,你没走完的路,我来走,只是别怪我走的慢一些。”